百里決明咬著牙,問:「便可什麼?」
那人叩頭道:「便可與小郎君共枕一夜!」
百里決明的心彷彿都要被掐碎了,他不可置信望著懷裡的人,喃喃喚:「尋微……」
尋微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肩,輕輕道:「尋微將血淋淋的傷疤揭給師尊看,只求師尊憐惜。」
多麼狠一個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百里決明終於痛苦地意識到,他的尋微是在何等艱苦的歲月裡長到如今。
喻鳧春僵著身子,緩慢地回望他的母親。他啞聲問:「娘,他說的是真的麼?」
那人哭泣道:「老祖宗饒命。此事都是喻袁二家主使,實在同我等沒有幹係。早先去過寒山道場的,近幾年都不明不白死了。料想……」他偷偷看了眼謝尋微,「料想是小郎君自己料理了。冤有頭,債有主,還請老祖宗放我等一條生路。」
他深知百里決明業火放起來方圓百里都要完蛋,就算現在開始撒丫子狂奔都沒用。
座中人統統跪倒在地,一片淒風苦雨,「求老祖宗息怒。」
袁伯卿的妻子也顫抖著跪下,不住扇自己耳刮子,哀聲求饒:「袁氏已得懲戒,如今主君已然沒個人樣兒,上品弟子死傷殆盡,還請祖宗看在我這老婦年老體弱的份兒上,放過老婦!」
喻夫人掃視靈堂庭院,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地匍匐在塵埃裡,深深埋著頭臉,恨不得藏到地裡頭去。她哈哈大笑,滿臉嘲諷,「你們這些人真是枉為世族!昔年喻袁勢強,我們聯合四家,尚有圍剿百里決明的勇氣。現在我們敗落了,你們就只會在這惡鬼的腳下苟且求生。若你們的兒孫知道你們腆著臉求一個惡鬼放你們一命,該作何感想?」
她又抬頭,直視百里決明的雙眼,「要殺要剮,隨你便。百里決明,你向來看不起江左仙門,舊日登你抱塵山的門庭,你看我們的眼神就像看哪裡來的垃圾。可是你看看你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徒弟,他又是什麼好東西?山陰楚摯善是欺侮過他,楚家老老少少又何辜受此牽連?你徒弟滅楚家滿門,連貓貓狗狗都不放過。天都山大比,他糾結鬼怪屠戮仙門,又有多少好兒郎命喪他手?我自認不是好人,謝尋微和我又有何分別!」
百里決明恨不得將這老妖婆碎屍萬段,他咬牙切齒道:「閉嘴。你可知,今日就算我將你兒子碾碎在你面前,誰又敢奈我何!?」
喻夫人登時噤了聲,半晌才顫聲道:「阿春無辜,你……」
「十四歲的尋微又何嘗不無辜!」百里決明幾乎把要牙齒咬碎。
他回過臉,抬手拭去謝尋微臉上的淚痕。八年困苦災厄,八年孤身獨行,他不在的那段歲月裡,尋微從一個天真懵懂的小孩兒長成心裡埋著枯霜的兒郎。尋微少時那般可愛,他成為如今的模樣,是他的過錯麼?他先天純陰,每一世都不得善終,是他的過錯麼?他六歲闔家滅門,孤零零來到抱塵山上,是他的過錯麼?百里決明的心好像要掐碎了,世上所有人都能唾棄謝尋微,獨他不能。
百里決明深深看著他,啞聲道:「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尋微自幼喪父,我就是他的父親。尋微六歲拜入我的門下,我是他的親師。他濫殺無辜,草菅人命,是我教養不力,才令他德行有虧。他蒙難八年,飽經艱險,是我護持不周,才令他磕磕絆絆長到如今。」
謝尋微怔怔然,「師尊……」
百里決明望著他,心底悲慼。尋微心裡該埋了多少恨,多少痛?他該為尋微復仇雪恨,可是他可以拍屁股走人,尋微還要生活在人間。在此之前,他必須為尋微留後路。
百里決明將他從肩頭推開,走到喻夫人面前。他道:「山陰楚氏多少個人?」
喻夫人愣了下,道:「五十六人。」
「天都山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