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戰友——”
“王、緯、宇?”
也許於而龍控制不住感情,嗓門放寬了些,夜靜更深,萬籟俱寂,葉珊怕驚動左鄰右舍,開始壓低了聲音說:“ ……我把那個合婚帖子請他看了,因為我聽說石湖支隊活著的人並不多。他說——當然,他講得比較技巧,比較策略,但他的話是最可信的。”
“他說些什麼呢?”
“他說,‘要是那棵銀杏樹下的女人,不從你母親手裡,把英勇的支隊長奪走的話,也許今天你就不在石湖了。’我請他證實帖子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說:‘ 那時候沒有結婚證書,再說有什麼必要偽造。’後來,有一回問得更明確:‘我真正的父親是不是於而龍?’他告訴我:‘我只能對你說,你肯定不姓葉,如今是子教三孃的時代,你自己會作出判斷的!’還能要他說得怎樣明朗呢?夠了,足夠了。爸爸,你說,我能不恨那個過去擋媽媽道,現在擋人們道的所謂女烈士嗎?”
於而龍霍地站起,把她嚇了一跳,厲聲地責問:“誰給加上‘所謂’兩個字的?”
她並不示弱:“我!”
“你憑什麼把救過你媽媽命的恩人,叫做叛徒?告訴我,誰教你的?”
她仍舊倔犟地說:“要算賬嗎?告訴你吧,我——”
要是葉珊確確實實是他女兒的話,大發雷霆的於而龍肯定一巴掌打過去了。幸虧手裡有雪茄,提醒了他,也阻止了他。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敵人,她不應受到過重的責罰。然而,她又不是沒有過錯的;但是,葉珊也夠衝動的了,胸脯一起一伏,氣咻咻地,認為到底是來算賬了,活著的人,為你這多年忍辱負重地過來,竟得不到一句同情熨帖的話;她確實有點於而龍那樣的不肯服軟認輸的性格,他們倆僵持著。葉珊負氣地認為他不夠資格責備誰,因為活著的人要比死去的人,更難熬些;於而龍恨她不該把分明不是自己的過錯,一古腦兒全攬在自己頭上。終於,游擊隊長決定讓步了,她是無罪的,真正的罪人是那個挑唆青年幹壞事的人,他倒在一邊看笑話呢!於而龍長嘆一聲坐了下來,幾乎就在同時,她精神上的警戒線也垮了,衝到他的跟前,雙膝軟了下來,抱住他,把頭紮在他懷裡,痛心疾首地悔恨著:“ 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不該傷害你,也不該傷害那位……”
那本來要打她的手,落下來,拉她坐好,問著:“ 珊珊,叛徒兩個字,你是從他嘴裡聽到的嗎?”
她一個勁地抽抽嗒嗒地哭。
“告訴我,是不是他第一個講的?我需要知道這一點,你明白嗎?”
她不肯回答,只是說:“ 你要打就打吧,爸爸,別問我,別問我。”
——好一個糊塗東西啊!
於而龍不耐煩地站了起來:“ 好了,我也實在是太累了,你休息去吧,讓我在這張藤椅上打個盹,天也該快亮了。”
“不!”她止住了哭,擦乾眼淚,像所有勤快能幹的女性那樣,一邊哽咽著,一邊盡到女性的職責,把裡屋匆匆收拾了一下,便招呼於而龍到她屋裡去休息,她準備在她母親的房裡住。
這間一明兩暗的屋子,她們孃兒倆一人一大間,倒是相當寬敞。於而龍謝謝她的好意,因為褲腳上還沾著沼澤地的泥漿,實在太狼狽了:“行啦!藤椅挺舒服,別弄髒你小姐的閨房了。”
她說:“不礙事的,我給你找了件替換的衣服,不知合不合身?”
他奇怪了,孃兒兩個怎麼會有男人的衣服?她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領他進到裡屋,抖開了一條軋別丁的褲子,多少帶點苦味地,向他說明:“這是我那沒有愛情的婚姻,所留下的一點紀念品。”
“什麼?沒有愛情的婚姻?奇哉怪哉,年輕人哪,如今這類奇特的名詞,我們上了點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