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妹子!”
“啞妹子?”歐娘子抬頭看了一眼,確定她聽到了,“待會兒你和福伢子撐船去上游跑一趟,別忘了帶點米和茶葉回來”。
清晨的曙光照耀大地之前,最先照耀的是東海邊的這一片水域,一片銀鱗似的波紋,隨著微風盪漾開去,一圈又一圈,機械而又有規律,彷彿能讓時間停止,也能讓記憶短路,讓大腦一片空白、……
梁輕最喜歡看著黎明的水面發呆,什麼也不用想,沒人叫的話,她就會一直髮呆。她流落到這個偏僻的地方已經有三個多月了,梁州應該是一葉落天下知秋的季節了。
突然這一圈圈的水波波浪更大了一些,盪漾的更高了,更遠了。
原來是福伢子在拿海螺殼打水漂,他能一下子打出十幾個圈。梁輕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憨憨的笑了,露出一嘴白而整齊的牙齒。
梁輕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船上了,這一艘很小的小漁船,船上有一家三口人,男主人是個矮個子面板黝黑的中年男人,人稱翁老爹。女主人是一天到晚帶著斗笠圍著圍巾的歐娘子,他們有一個十六歲的兒子,是個清秀靦腆而憨厚的後生,他就是福伢子。
這家人在水上為生,翁老爹會打漁,歐娘子懂廚藝,他們打上來的魚就賣給沿岸的人們,偶爾做些熟食的小河鮮小海鮮,賣給路過的大船或者沿江的過客。靠天時吃飯,打來的魚品種不同,有多有少,買熟食小河鮮生意時有時無,主要是靠水吃水,打出來什麼就吃什麼。
早飯是扇貝海鮮羹,梁輕只喝了幾口,不是她太狂,再美味的東西連吃了三個月也會膩的,她現在特別想念陸地上的肉包子。吃過早飯,歐娘子把要送的東西準備好,放在竹排上,吩咐福伢子小心撐船,兩人撐起竹排上了路,去給岸上一戶人家送烹製好的小河鮮,這算是最古老的外賣了吧!
送到的時候人家收了東西,給了錢,不忘拿他倆打趣:“福伢子,你妹子長得挺標緻!不知道以後要嫁個啥樣的人哩?”
福伢子緊抿著嘴唇不開口,曬得黑裡透紅的臉上一臉嚴肅。
旁邊有人幫腔,“噓,別逗他了,那是他娘給他養的媳婦!”
說不逗他,那人卻又強調了一句,“是你媳婦吧?”
福伢子拉了梁輕就走,身後傳來嘆息聲,“哎,真是個標緻人兒,可惜是個啞的,……”
好不容易上岸,福伢子買完了茶葉和米糧,又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是時候遞給梁輕一個油紙包,“你吃!”
原來他是去買了一個肉包子,梁輕默默接過包子,這裡的肉包子是稀罕物,可不便宜,這裡唯一的一家能做北方面食的,價格是內陸的五倍。梁輕上一次上岸的時候路過打聽過價格,但是沒錢買。
梁輕把油紙包放在鼻子下面,聞了一下,真香,卻沒有動嘴,只是看著福伢子,他黝黑的面板泛著光亮,眼睛更亮,“他們開玩笑的,你別,別介意!”
梁輕想了想,沒有再表現什麼。
翁老爹和歐娘子什麼心思,她自然清楚。
第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也震驚於自己居然活了,更費解的是一身武功盡廢,於是反應遲鈍了,沒有跟他們說話,被他們認為自己是個啞巴,之後梁輕一直就當個啞巴。
在他們眼裡,他們從水裡撿了她,救了她,給她養好了傷,成為了她的依靠,恐怕就是把她當做童養媳來養了,就連福伢子看她的眼神好像也?
不過,既然他們都沒說出口,福伢子讓她別介意,她就暫且不介意好了。
畢竟她現在武功盡廢,還有一身寒毒,等於半個廢人了,那些有的沒的,不那麼重要,車到山前必有路吧,暫時保命活著是要緊。
承平八年,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