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材料,氣得她回來悄悄跟大夥一說,大夥一下都恍然大悟:左定法砍果園,目的是為了往自己臉上貼金紙條啊!看清了他的面目以後,隨他咋個大吼大叫,幾個生產隊都不接他的腔了。
蹉跎歲月(2)
因此,一九六九、一九七兩個冬天,暗流大隊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以左定法為首的幾個頭頭吼得再兇,群眾也都各幹各的,團不起來。
在這樣的氣氛裡過冬,柯碧舟實在覺得日子像瓢兒菜煮在清水鍋裡一樣無味。寨鄰鄉親們冬臘月有他們的事,鑽進煤洞去拖煤炭,約齊人到林子裡去攆山,五六個人帶上鎬子去挖疙蔸來烤火。有心計的人,出去趕個流流場流流場——從偏僻、閉塞、交通不便的墟場上買來東西又到大的集鎮上去出賣,從中賺點錢。稱趕流流場。有這場跑到那場的意思。、做點小生意,或是帶上生產隊開的證明,到基建工地攬些石匠、木工活幹幹。柯碧舟什麼事兒也插不上手,挖煤炭的活兒他幹過兩個星期,工分是高,但他的體力不支,幹了兩個星期就累垮了。攆山挖疙蔸是鬧著玩兒,多半無收穫,即使打到個野豬、黃麂,也樂不上半天。出去攬工做呢,生活更艱苦了,他想去,隊長還不同意。天天,只能悶在屋頭。
這是他在山寨上度過第二個冬天了。蘇道誠一早回上海去了,王連發到他的女朋友孫莉萍隊上去玩,唐惠娟被抽到縣裡去學習醫療技術。全國推廣赤腳醫生制度,她學習三個月回來,就是暗流大隊和鏡子山大隊的巡迴赤腳醫生。
只有肖永川還在寨上,不過他總是早出晚歸,到處混。柯碧舟下鄉後沒有交新的朋友,平時也不愛四處竄,沒個去處。
湖邊寨的老少社員,都曉得小柯家庭出身不好,縣裡面有幹部下鄉,也常叮囑大、小隊幹部,要注意小柯的表現,這個知
青家庭出身很壞,本人在中學裡也是資產階級思想嚴重,屬於控制物件。訊息傳開去,寨鄰鄉親們雖然沒有戴上有色眼鏡,但柯碧舟也看出,大家對他客氣中含有冷淡,接觸中明顯地現出疏遠之情。在這種情況下,集體戶裡再冷,他也不去社員家烤個火。
敏感的年輕人呵,心靈上像被刀剜了一個傷口,無時無刻不隱隱作痛。
下大雪了,地處西南雲貴高原東部的貴州山區,是不常下這樣的鵝毛大雪的。柯碧舟聽老年人說,有七八年沒
有下這麼大的雪了。狂風呼嘯了一夜,集體戶竹枝編的山牆上頭,草索稀竹“嘩啦啦”響了整整一晚,吵得柯碧舟睡不好。薄棉被上蓋一條粗線毯,他冷得直打抖,天微微亮,他就起床開啟了集體戶的梓木板門。
嗬,好大的雪啊!柯碧舟去井臺上挑水,一步一打滑,井水降壓了,落在好深的井底。他挑著兩桶水順著積滿雪凌的寨路往回走。風頭上像插了刀子,吹在人臉上發痛。
撬開火,攪了稀包穀糊糊喝,他就沒事幹了。一天,剛開始的整整一天時間,他怎樣消磨啊!
不因為柯碧舟是歷史反革命的兒子,不因為柯碧舟本人是什麼“內控物件”,他就沒有年輕人的希求和慾望了。
可惜他也是個人,每個年輕人青春期間蓬勃的生命力,他的身上照樣有。特別是他這麼個人,平時少言寡語,備受歧視,生命的洪流一旦在他的軀體上奔騰,就以一股更猛烈急瀉的氣勢,撞擊著他的心房。杜見春是他踏上社會後結識的頭一個傾心的女子,是他感覺親近的第一個姑娘。他執拗地、熱烈地、但又是畏懼不安、默默無聲地愛上了她,這是很自然的事情。自從上一回,柯碧舟開始意識到,各方面條件都要比他優越得多的蘇道誠,想在他和杜見春之間橫插一手的時候,他雖覺氣憤、惱怒,受了辱一般地激憤,但他又無可奈何,只能深深地陷入惶惑不安之中。他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對付蘇道誠呢?他沒有辦法。他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