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這樣,離家越近越心跳氣喘。他設想了許多可能的情形,他甚至做了這樣的精神準備——他一進門羅晶晶正和龍小羽親熱呢;或者,正和和美美地吃著晚飯;或者,正擠在一起看電視;或者……然而,他用鑰匙開啟家門時沒有聽到他已經準備聽到的任何聲響,屋子裡的空氣,以及一切陳設,彷彿都凝固在灰色的塵埃中。夕陽最後的餘溫正在窗前匆匆收束起暗淡的尾巴,此刻已到了上燈的時辰。一動不動的窗紗,半開不開的門扇,在韓丁心裡蔓延開一種曠世的陳舊,他才走了四天,回到這裡竟有隔世之感。
他沒顧上開燈,從客廳走到臥室,又從臥室走到書房,又從書房走回到臥室。他拉開衣櫃往裡看,衣櫃顯得有些空,空空的衣櫃讓他一下意識到羅晶晶真的走了。
她終於走了,和她的龍小羽一起,走了。
韓丁後退了幾步,坐在了床上。他讓自己的心慢慢往下沉,帶著胸口凝積的心酸和鬱悶,沉到底。他站起來,從這間隱約迴響著昔日笑聲的空蕩蕩的臥室又走到書房,這時他注意到書房的寫字檯上,放著羅晶晶留下的門鑰匙。韓丁拉開寫字檯右側的那隻小抽屜,抽屜裡的錢,還有存摺,都好好地放著,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他的所有錢財都原封未動地躺在裡面。
三十五
從此以後,韓丁每天最害怕的,就是下班。一個對下班沒有期待的人,下了班幹嗎去?
他和羅晶晶分手的事,還是忍不住對老林說了。說了以後他又後悔,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是想得到一點同情嗎?是想聽到幾句感慨嗎?人家同情完了感慨完了,還是你自己面對一切。每天回家,面對黑著燈沒有聲響的屋子,面對枕邊那熟悉的香氣一點一點地消失,面對客廳裡羅晶晶那張大幅的笑臉,那笑容的燦爛讓他不忍凝視。
羅晶晶拿走了她的所有照片,惟獨客廳牆上的這幅,也許太大了,不方便帶走,所以留了下來。這張笑臉佔據了整個屋子,無論韓丁坐在哪個角落,都逃不脫她俏皮的注目。
爸爸媽媽到這裡來看過他一次,媽媽還在這兒給他做了一頓好吃的飯,他們勸他先去五棵松那邊住一陣,等心情穩定了再回來。他沒同意。他決定做一個孤獨的人,心裡難過的時候,就一個人待著。
然而他還是害怕下班回家。回家一個人他真的害怕。
然而他每天下了班,還是無一例外地急急忙忙往崇文門的家裡趕。他明知自已應當絕望,可心頭總有幻想。他總幻想羅晶晶會打電話回來,甚至,會在某一天夜幕降臨之後,突然回家看他。
他每分鐘都重複地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但每分鐘又都在等著什麼。等什麼呢?是等羅晶晶回來給他送喜糖還是送喜帖?還是等她和龍小羽一起回來告訴他:保春公司業已重張,保春口服液再造輝煌,羅保春二十年的事業,和大難不死的龍小羽一樣,神話般地死去活來,劫後重生?韓丁想,這真是說不準的,也許龍小羽命中註定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絕處逢生,那份龍運攔都攔不住的。何況,這公司的名字也起得好:保春!保著它會有第二春,第三春,永葆青春的!
韓丁在這樣的狀態下等了整整一個星期,整整十天,或者更久,誰知道呢。日子越過越糊塗。但除了父母外,並沒等到任何讓人驚喜的敲門聲和電話響。他和羅晶晶相識後,一直沉溺於浪漫的兩人世界,疏遠了以前的同學朋友。現在,羅晶晶走了,他的孤單便顯得特別徹底,每天回家除去心不在焉地看書看電視之外,就只有坐在沙發邊的燈影下,看著牆上羅晶晶明媚的笑臉,枯坐,發呆。
所以,當某個晚上,四周都靜下來以後,他突然聽到了幾下幽靈似的敲門聲,他還真以為是幻覺來了。他坐在沙發上原地未動,豎起耳朵朝自己的心裡去聽。但那敲門聲確實來自屋外,當確信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