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問身上有傷,腿上、胳膊上、肩膀上都裹著紗布,為了防止傷口化膿,每日要換上好幾次,這會兒他躺得端正,只有下身蓋了被子,上半身光著,露在外頭的面板卻很少,纏得像個可笑的粽子。
夏日的夜晚,偏院較陰涼,小屋裡也並不大熱,視窗的風吹進來,還有點涼颼颼的,百里婧坐在床邊,拉過薄被的一角替墨問蓋上。手要拿開時,已經被他握住,墨問的掌心還是一如既往地涼。
“吵醒你了?”墨問仍舊躺著,眼睛卻睜開了一半,百里婧微微俯身笑問道。
燭光離得遠,墨問的眸子昏沉,似是沒睡醒,他在她手心緩緩寫道:“實在困極,又不大舒服,就先睡了,無奈卻睡不安穩,睜開眼看到你,這才覺安心許多。”
墨問向來不吝嗇告訴她他心裡想著什麼,緩慢而輕柔的,不給她壓力,只是傾訴。
於是,百里婧也笑,這回不是擠出來的勉強:“有點忙,所以來遲了,你快點睡吧。”
墨問卻忽然皺起了眉頭,伸出手臂朝她的左邊臉頰摸去,百里婧本能地偏頭一躲:“我……”
“你的臉怎麼了?”墨問堅持追問,在她手心裡寫,見她不應,他艱難地撐起身子,百里婧擔心他的傷口崩裂,一急,忙用雙手按住他的肩,墨問的手臂一收,她的人便正好在他懷裡。
“墨問……”百里婧一愣。
墨問是那麼倔,扶在她腰上的手用了力,顯然是不準備放開的,百里婧不敢掙扎怕傷了他,便只好躲閃著迴避他的目光,急道:“我真的沒事,你快鬆開手,傷口會疼的……”
然而,再怎麼迴避,她也離他很近,墨問用另一隻手撫上她的下巴,小心地將她的左側臉頰轉了過來,眼眸頓時一縮,五指印的痕跡如此明顯,又紅又腫,下手的人根本不曾留什麼情面,墨問一瞬間怒意湧起,翻江倒海。
大興國的嫡公主,這世上有誰敢打她?她的身手極好,又有誰打得贏她?
打得贏她的人多捨不得下手或者不敢下手,那麼,便只剩下一種可能,她的母后——大興國唯一戰功顯赫的女將軍,讓突厥人膽寒的巾幗女英雄……果然名不虛傳。
但是,再怒也沒辦法發作,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對他的妻下手的是他的丈母孃,他如何找那人討要?對付木蓮,她的師姐,他都用盡了心思,沒有把事做得太絕,何況是她的母后?
他不再追問是誰打的,而是摟著她的腰,順勢往床裡一滾,她的人便到了床內,身子朝右側臥著,與他枕著同一個枕頭。
在她掙扎之前,墨問吻著她的額頭,在她手心寫:“有什麼委屈都告訴我,我雖是個廢人,但……”他的唇極緩極緩地貼在她紅腫的臉頰上,愛憐地輕吻,“我不願看你受傷受委屈,總讓我心疼……”
見百里婧有些微躲閃,他往後退開兩寸的距離,手指在她掌心寫道:“我說過,你是我的妻,我的喜怒從此都交給你了。如今,不僅是我的喜怒,還有我的整個人整個身子都交給你了……”他忽然不好意思似的握緊了她的手:“我從未像昨天在溫泉裡那麼快樂過,我的快樂都是你給的,你不明白也沒關係,我只想你好好的……”
他指尖的涼意擦過百里婧的掌心,明明是很正經的話,卻帶了若有若無的挑逗,百里婧長到這麼大,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從來都是她主動開口,何曾被這樣挑逗過,頓時心裡跳得厲害。
世上的感情有千百種模樣,無論遲鈍或強勢的女子,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被趁虛而入。墨問一次一次地說,一次一次地讓她覺得她很重要,這種認同感和依賴感讓百里婧不知所措的同時又覺得異常滿足,卸下所有心防後,把所有的心事都對這個幫不了她的男人說了:“墨問,我覺得難過,心裡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