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訓剛恢復一絲神志,就發現有人來過他的藏身之地——閣樓上灰塵亂了。錯愕中,他第一反應是強撐著起身想要遁走,卻又注意到腳印分成兩種形態,都是他熟悉的人所留。
她們兩人是怎麼找來的?
起猛了,一陣頭暈目眩,韋訓支撐不住只能再次倒臥下來。此時深入四肢百骸的劇痛已去了大半,留下的是讓手足麻木的極度寒冷。
幾縷夕陽的光芒透過瓦縫擠進昏暗狹窄的閣樓,無數塵埃顆粒隨之起舞,如同昏昏沉沉的混亂思緒。本來這處安靜隱秘的地方能讓他有安全感,現在卻滿腦子都在想她們為什麼會來找他,難道有敵人上門騷擾不成?那個狗皮膏藥一樣的行腳商理應不是十三郎的對手……
韋訓腦中走馬燈一般歷數對手的脾性和功夫,種種應對之策,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席捲而來。如果只有他一個人,或戰或逃,隨機應變,怎麼都好對付,但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這次發病的間隔又比上次短了不少,倉促到他還沒把跟蹤的人解決掉就得隱匿躲藏起來。
找不到那味虛無縹緲的丹藥,他還能苟延殘喘多久?至少要撐到送她抵達幽州……
這些雜亂的念頭轉瞬間掠過腦海,韋訓積蓄著丹田中的氣力,想盡快起身回去,保護客棧裡的同伴。然後才發覺空氣中洋溢著一股濃郁辛辣的香料氣味,聞著讓人感到冰冷的胸腹中滲入了一絲暖意。
他本以為是附近誰家在做飯,但這氣味似乎很近,而且既非茱萸,又不是花椒,而是一味極貴重的香料。
聞著這股氣味,韋訓支撐身體緩緩爬起來,雙手捏決,結跏趺坐,閉目運氣吐息,搬運氣海中的玄炁先天功力,逐一打通經脈中寒痺形成的阻塞。縱使心急如焚,也得先恢復個成功力才能出去,否則只是平添累贅。
心神凝定,一閉眼,兩個時辰迅速滑了過去,日落西山,明月升入天空,閣樓裡沉入一片黑暗,唯有病中取暖的爐子發出些微微火光,一日之中他最自在的時刻到來了。
韋訓終於將胸中滯澀打通,睜開眼喘了口氣,才去尋找那股辛辣氣味的來源。爐子上煨著一隻矮胖的黑色瓦罐。罐口密密裹了幾層溼潤的布帛,防止裡面的東西潑灑蒸發,那股氣味就是從罐子裡散發出來的。
韋訓一頭霧水,一層層揭開布帛,掀開瓦罐蓋子,一股辛辣沖人的濃香裹著油脂肉香迎面撲來。探頭一看,只見瓦罐裡面燉著一汪和著麥仁、枸杞煮的羊肉,肉粥上浮著滿滿一層磨成粗粒的胡椒。
是誰這麼窮奢極侈,在一罐粥裡撒了那麼多胡椒粒?
答案想都不用想。
韋訓嘆了口氣,心道自己再不抓緊時間爬起來回去,一行人的旅費馬上就要被揮霍光了。
院中傳來噗通一聲翻牆落地的悶響,接著一串腳步聲靠近過來,韋訓一聽便知是師弟十三郎,聽他鼻息中氣十足,腳步也穩健,不像受過傷的樣子,心下稍安。
小沙彌舉著蠟燭爬上梯子,光頭從閣樓入口冒出來,眨眼看見韋訓盤腿坐在黑暗中,雙目機警有神,顯然是恢復神智了。十三郎心中大喜,壓著聲音叫道:“大師兄你終於醒了!”
韋訓開口就問:“敵人是誰?”
十三郎一愣,心中登時萬馬奔騰,表情複雜而扭曲,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是青衫客。”
韋訓聽他稱呼自己外號,不明所以,蹙著眉頭問:“什麼鬼?”
“大師兄,你這次可把九娘給坑慘了。”
十三郎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把他離去之後,下圭縣多寶塔節度使寶物失竊、不良帥羅成業慘死家中、縣衙飛刀傳書舉發孫家店青衣奴、韋訓被當作第一疑犯全城緝捕的事一一詳述。
他又說:“沒想到跟蹤九孃的那個行腳商是她兄長派來尋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