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放晴,楊行簡的病也大好了,寶珠計劃明天就離開靈寶縣繼續上路,龐良驥坐著肩輿、蕭苒騎著馬,一同來客棧探望,送了一堆金銀首飾和四個擅長簪發的婢女給寶珠路上使用。
就算她不怎麼懂得民間事,也知道旅途行走財不露白,首飾不能要。然而幫忙梳頭穿衣的人卻是寶珠最急缺的,心裡都給這群女孩兒起好新名字了。
可新娘失蹤案裡面奴婢傳遞訊息的事令她警醒,隊伍裡接納新人要冒走漏真實身份的巨大風險,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含著淚忍痛婉拒了,只留下幾身為她量身定做的男裝和胡服。
她問龐良驥:“你那些師兄師姐都離開玉城了嗎?”
龐良驥答道:“大概已經離開了,我們師門是沒有告別習慣的,從不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再見’之類的肉麻話,說走就悄悄地走了,不會知會任何人。”
他請羅頭陀爆破了盧鄲的墓,一直坐等盧家來生事,好大打出手,誰知對方竟息事寧人地忍了,龐良驥又覺迷惑又是開心,對寶珠說:“聽說他們家一邊急急忙忙拆房子,一邊在庭院裡面掘土挖池塘,鬧得全家雞犬不寧,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
寶珠心知肚明他們在搜尋那冊根本不存在的讖語書,得意非常,交代蕭苒:“今後你們兩個若有稚子,不能像龐六這麼不學無術了,努力讀書考個功名才能保住家業,否則任誰都能用這紙面文章羅織構陷。”
蕭苒已為富翁妻,頭髮上仍插著那隻半舊的鎏金銅釵,她鄭重答應了,又低頭屈膝向寶珠大拜,正色道:“九娘子教導得極是,我只怕上樑不正下樑歪,拜門禮後,就要讓龐郎好好讀書練字,給孩子做個榜樣。”
龐良驥本來一臉傻樂,聽了這話,臉色立刻轉為青白,顫聲道:“阿苒!你不是說過不嫌棄我是個武夫嗎?”
蕭苒淡淡地說:“郎君已金盆洗手,如今不是武夫了,今後棄武從文,春誦夏弦,筆耕硯田,年年歲歲朝朝暮暮與我一起讀書。”
龐良驥的慘叫聲立刻穿透房頂,遠遠地擴散出去。
去幽州旅途遙遠,路上匪患兵患滋生,必須有坐騎和兵刃。霍七郎拿到充裕的旅費,先找櫃坊兌換出百貫銅錢,僱了輛牛車載著錢,就地在靈寶縣搜尋趁手的兵刃,選購耐勞的馬匹,跑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挑到一把滿意的刀,又等店主給配上防滑的刀柄纏繩,直到亥時才交付完畢。
她既然答應了日夜兼程趕路送信,不再過夜耽擱,收拾包袱乾糧,退了房準備上路。
離開時一眼瞥見韋訓無聲無息從寶珠房間裡鑽出來,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她大喜過望,還以為這小子終於開竅了,誰想他回過身,懷裡抱著一副雙陸棋盤。
霍七郎驚呆了,納悶地問:“你該不會玩兒了半宿雙陸把她累睡了?”
韋訓不耐煩地道:“關你什麼事?”
霍七郎湊趣問:“敢問師兄今夜勝負如何?”
韋訓昂著頭,高傲地道:“百戰百勝。”
霍七郎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小姑娘屢戰屢敗、怒氣衝衝的臉蛋兒,最後氣得滿臉通紅倒頭便睡的可憐模樣,心道這人大約是要註定孤獨一生了。
她強行忍著笑,一本正經地恭維道:“大師兄果然幹什麼都比我們強。”
說罷,霍七將包袱甩在肩頭,大步流星走出客棧,跨上馬朝向東方飛馳而去。一直跑出二里地去,才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起來,星月之下回蕩著豪邁爽朗的笑聲。
離開靈寶縣出發的清晨,驢已經餵飽,牛也套上了車,十三郎煩惱地從寶珠屋裡出來,回到他與師兄的房間,見韋訓正在收拾行李。
“大師兄快去幫忙,九娘梳不上頭又惱火了,那個兔子耳朵總是歪的,我也扶不上去。”小沙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