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朗抬起頭來,忍著夕陽的餘暉想要看清言採。言採的臉在夕陽中像是徹底籠罩在陰影之下,他只聽得見他的聲音:〃我想我們可能要提早幾天結束假期了。〃
謝明朗毫不驚訝:〃今晚動身嗎?〃
包紮好傷口之後兩個人出發,一路上很靜,月亮已經缺了,但是依然很亮,照在鄉間的路上,和路燈一道,把並不寬闊的道路染得隱隱發亮。謝明朗看著窗外,田地都黑黢黢的,丘陵也黑黢黢的,稀疏的光火遠在路的盡頭。
〃你說服導演和製片了?〃
〃目前沒有。〃
謝明朗沉默。在車子拐上高速之後,才再度開口:〃改動這個結局,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難以忍受嗎?〃
〃這不算一個好劇本,但改了之後肯定更糟。〃言採正視前面,〃我貢獻了這個片子的一部分,我不想毀了它。〃
謝明朗輕聲應道:〃是啊,你一直在裡面。〃
這次言採轉過臉來,夜色下神色是某種面對極大的荒謬反而得以徹底從容應對的平和,有一刻謝明朗甚至覺得他笑了,只是那笑容進不到眼睛裡:〃你這本劇本白讀了。你什麼也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麼。〃謝明朗索性轉開臉去。
當言採又一次熟練地轉換話題的時候,謝明朗忍無可忍地打斷他:〃如果你覺得沒辦法得體地結束上一個話題,那就安靜地讓它們慢慢過去好了。〃
〃你有沒有想過個人影展的事情?你覺得現在是時候了嗎?〃言採不理他,繼續說。
謝明朗心頭火起,聲音不知不覺中變硬了:〃你這是在做什麼。提攜者的身份讓你如此樂此不疲嗎。還是終於要體會一下多年之後角色轉換的快感?〃
言採卻沒有立刻接話,先把謝明朗晾在一邊,開出幾十公里,他才說:〃這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情。把戲和人生混在一起的人,現在是你。〃
謝明朗一震,又一次倔強地扭過頭去。言採穩穩地超過一輛又一輛車,讓它們成為車前鏡裡一個個閃光的小點。
僵持令人疲倦。而兩個人都不太習慣這種狀態,謝明朗終於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很抱歉。〃
言採瞥他一眼,面色沉靜如水:〃這是天分、努力和機會累積的結果,不是你我的一廂情願。拿這種事情賭氣真不值得。我的過去已經不能改變了,就像你的也是一樣。〃
他語氣平淡,但謝明朗聽來又是另一番滋味。謝明朗澀然說:〃不,不是這樣。我已經漸漸開始仰望你了,如此一來,我就更是低到深淵去了。〃
言採很詫異地看著他:〃這是什麼話?〃
〃你不要讓我虧欠太多。〃
言採嘴邊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在他還來不及解釋的時候,謝明朗先一步搶過話來,說:〃也許你覺得這種提攜再自然不過,或者你已經習慣了去提攜後輩,但對我來說,我無法泰然受之。〃
〃你就一定把這些事情分得涇渭分明麼?〃言採問他,〃我以為有感情在,很多事情會坦然一些。〃
〃那是說在投入感情之外還能給予其他東西,比如你;可是於我,在這裡面,除了愛,我就一無所有了。〃
說完他覺得窘,不自然地垂下眼,肩膀也耷下來。言採轉過頭來,盯住他久久無語。
終於言採騰出手來,拍了拍謝明朗的後腦勺,那一刻他語氣中的情緒當時謝明朗並不懂得:〃那就已經足夠了。還有,你還年輕,不會一無所有。〃
12
回去的第二天言採直接去了電影公司,而沒去劇組報到,結果再後一天國內娛樂版的頭條几乎無一例外地報道著文字上諸如〃言採與陸長寧在電影公司當眾翻臉〃的訊息。爭執的內容沒有得到確證,但是各家的猜測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