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人,是非不分,也就算了。她是言採什麼人?”
他這根本是在鬧彆扭了。不願順著他的話說,試著撥開話題,只開玩笑說:“路人油然而生的正義感發作?”
意明盯著我,我朝他笑一個:“你舅舅是什麼人,言採是什麼人,該知道的人都知道。而且總會有新的傳記出來,大浪淘沙,不要為一隻偏頗的筆生氣。”
意明沒有說話,有些煩躁地搖下車窗。我看著他,忍不住說:“你一定很喜歡你舅舅。”
過了一會兒他才應我:“是。他很疼我。當年知道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時候還難過鬱悶了很久。還想過是不是因為他是同性戀,不可能有小孩,所以對血緣看得很淡。”
正在我想該怎麼回答他的時候,他扭過頭來對我一笑:“說起來我還是我媽探給舅舅和解的那根樹枝……到了,將來再慢慢同你說。”
正聽得入神,沒想到他這樣收尾,目光往車窗外一轉,原來是到自家樓下了。我知道今晚他答應父母回家住,也沒留他,道別之後目送他的車消失在視線之外,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揹著包上樓了。
這一晚我把傳記看完了。她筆下言採的最後的人生寫得出乎意料的得體,懷念有之,不見憂傷,彷彿為他置辦了一場永遠不會到頭的宴會一般。看到最後,我竟也微微感動了。這是偏頗的傳記,她寫砸了謝明朗,但對於言採,卻是個漂亮的收場。這文字,和那些配在裡面的照片一樣,是看得見感情的。
傳記的最後一句是從言採晚年的一封信裡摘下來的,說,我懷念著過去,近於思鄉一般。
7
原來言採也會懷念過去。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都在想書上的最後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戴隱芙整本書裡不遺餘力塑造的那個言採,因為這一句話,這段時間來在我眼中幾乎已成有實體的形象又莫名翻轉了。好像看到一個孤獨的老人,正惆悵地回頭遙望。我無法剋制地想,他到底在懷念什麼。最後一段,戴隱芙的每一行文字都在帶著讀者回溯言採那燦爛的前半生,最後急轉直下,以這句話收尾,以至於讓人不免想到,她是知道什麼的,所以單獨挑出這一句話。感情是脆弱的不可持久的,事業也是,失去後者更令言採耿耿於懷,因此而生的落差感堆積到晚年,終於在去世前不久忍不住在給朋友的書信裡記上一筆。是這樣嗎。
這樣的收尾總是讓人禁不住浮想翩翩,戴隱芙不愧是編輯出身,明知道被暗示的真實,和真實的真實之間,也許天差地別,也明知道那種因文章而起的憐憫和感懷對於死者來說可能是最不必要的,但還是被她的文字和敘述動搖了。
我再沒有主動和意明談起言採的事,倒是有一天約會,吃到甜點的時候,他莫名來了一句:“我舅舅很喜歡這家店,我小時候他會帶我過來,點雙份的冰淇淋給我。”
呵,我也喜歡縱容我吃雙份零食的親戚,雖然我媽總是抱怨,但我總是心甘情願被這樣收買。
抬頭看著他,他也正看我,笑一笑:“我喜歡這家店的緣故,是這麼多年來,廚師想來換了不少,菜的味道和水準卻還沒有任何變化。”
“嗯。”我忽然想起來那一個晚上他沒有說完的故事,覺得此時也許是個不錯的機會,就說,“對了,你那天晚上說你是父母遞出去和解的樹枝,怎麼回事?我其實心裡一直惦記著。”
“你還記得這件事情啊。”
“怎麼不記得。”
他把手邊的盤子推開,往椅子深處一靠,起先有點不自然地別開眼睛,好像是要努力把往事再聚攏一樣:“七歲之前,我不知道我還有個舅舅。”
這個開頭讓我心裡一沉。果然接下去就是:“在一年級暑假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爸媽雙雙都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