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般林木綿延,春日蔥蘢,卻不知身居何時何地。除了那聲聲馬蹄,咕咕車輪,整個世界都如靜止了一般沉寂,她忽然生出自己被遺棄一般的委屈,蜷縮在車廂一角嚶嚶哭泣不止。
卻不知道哭了多久,馬車才停了下來。母親開啟車門迎上前來,見自己竟哭成那般,忙忙擁入懷抱安撫。
疏桐那時才知,是馬車在路上遇到了一位華衣小公子。那公子才不過十歲左右年紀,卻一人騎著匹大馬行走,遇到馬兒途中犯倔,將他生生甩下了馬背。母親便停下車馬檢視,得知那小公子是受父命去石統的壽宴送禮,又見他墜馬時手掌擦傷,便邀請他乘車同往,那小公子卻如同那匹倔馬一般,只抿唇捏著受傷的掌心不肯答應。
舒眉只得撕了內中的裙裾替他包紮好傷口後,扶他上馬。見他手握馬韁尚且困難,猶豫再三後,便也翻身上馬與他同乘一騎,隨即又囑咐自家馬車隨行其後,一路將他護送到石家別墅大門外,才放心下馬回車抱下女兒。
事後,得知母親居然拋下自己騎馬護送別家孩子,父親嗔怪道:“就算夫人古道熱腸想要幫助那孩子,命駕車的小廝護送一程也就行了,這般女俠姿態,倒像是騎馬的癮犯了一般,連我這寶貝女兒都丟下不管了。”
疏桐還記得,那時母親一壁用溼巾帕替自己擦臉,一壁笑道:“夫君說得極是。只是我看那小公子唇紅齒白,眉目俊秀,便心想若自己也有這麼個兒子就好了。”
父親笑道:“這般看來,夫人是在替舒兒物色女婿了?”
母親當即嗔道:“說什麼呢,舒兒還在跟前呢。”
彼時,自己不過六歲,每每遇到不懂的詞彙,便會纏問不知。聽得“女婿”一詞覺著新鮮,便仰首詢問父親:“爹爹,女婿是什麼?”
“女婿,就是舒兒的夫君。”
“舒兒有了夫君,也得像孃親一樣,離開姥姥姥爺麼?”
父親摸著自己頭頂的環髻笑道:“自然是要離開的,哪有一輩子守著自己父母的閨女?”
“那我不要夫君。”
“傻孩子,爹爹孃親總會有老了的一日,那時舒兒的夫君便會接替爹孃照顧你一生一世……”
母親突然插話道:“你爹爹說錯了,應是舒兒和夫君執手相攜,互相照顧一生一世。”
執手相攜,一生一世。若父親母親泉下得知,自己竟是屈身給仇人之子做了卑賤的侍妾,又該是何等的失望?
回憶至此,疏桐不免長長嘆了口氣。
第一二九章 長路漫漫
之後的路途上,每日除了停車用餐,王墨很少來疏桐的車廂。
西北之行,應是王墨深思熟慮策劃了很久的。每日車馬看似行色匆匆,或白日奔走,或夜間趕路,但行程的節點控制卻每每令人驚歎。
一路上,但凡車隊選擇停靠的地方,要麼是溪邊的叢林,要麼是湖畔的草澤,既方便取水用餐,也方便沐浴更衣。因行程控制精準,以至車隊每日三餐的時辰,都相差無幾,頗有規律。
不難想象,一定有人長期往返這條路途,才會將沿途的路況掌握得這般清楚。
車隊裡,無論是馭車的馬伕、烹飪的廚倌,還是負責搬抬、浣洗、護衛的雜役,個個都如領受軍命一般行事幹練,絕無拖沓。這讓疏桐感覺便是軍隊行軍,也無非這般模樣。
只是,路途間的枯燥乏味,超乎想象。
起初,疏桐還常常掀開車簾,觀看車窗外遊走的風景。那些迥然於洛陽都城的沿途風光,看久了卻也乏味得很。
這日傍晚,車隊休息停靠在驛道旁的一彎水沼邊。見岸邊綠樹蔥蘢,春草葳蕤,湖中野鴨翔遊,水波澹澹,煞是清新悅目,疏桐便下了馬車,沿著水岸慢慢踱步。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