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五六寸口徑的小銅壺燒水。
聽著壺裡“吱吱”的水聲,看著壺口徐徐升騰的水霧,疏桐道:“這一路很少看見水源,公子這般滾沸煮水,浪費了。”
“吃了一日的乾糧,再不喝點兒熱茶,腸胃只怕受不了。至於水源,這一路權叔都替我做了標記,應該不難找到。”
王墨從密閉的竹筒中取了一撮茶葉沏進壺中。待滾沸的銅壺在沙地上溫涼片刻,他又從包裹中取出了兩隻翠碧的小茶盞,拎壺斟了茶,遞給疏桐。
端著一盞碧瑩瑩的熱茶,看著眼前這個在沙漠裡還講究喝茶的男人,疏桐無奈搖了搖頭。
王墨喝了幾口熱茶,愜意的仰躺在身後的沙丘上,感嘆道:“此時此刻,若有琴曲佐茶,只怕神仙也得羨慕了。”
疏桐回頭瞥一眼擱在身後的琴匣,心裡還在尋思什麼曲子才配得起這天高地曠的場景,耳畔便突然滾過一串低沉厚重的琴音。
難道自己出現幻聽了?這分明是《廣陵止息》的散板!
疏桐詫異看向王墨,王墨抬手指了指了對面的沙丘:“有個不知死活的人跟來了。”
疏桐順著王墨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驚詫不已。
金色的沙山之上,一襲清絕的白衣正合著嫋嫋的琴音在晚風中飛揚。那般優雅,那般出塵,除了名盛京師的優渥公子,還能是誰?!
第一四五章 千里相隨
石拓彈奏的,正是疏桐那日在芳蘭演奏的《廣陵止息》。
大序部分的柔美恬靜,石拓處理得並不淨純。或許是晚風過處,沙粒摩挲有聲,令疏桐總感覺琴音之中隱藏著沙啞的噪點。
直到琴曲進入主調,那種沙啞的噪點才被錚錚的殺伐之聲掩蓋,令疏桐再次沉浸在聶政的仇恨之中。
在那一段令人心悸的滅門故事中,就連一動不動靜息在胡楊枝上的烏鴉,都似被琴音中的壓抑和絕望感染,突然“呀——”的慘叫一聲,拍翅飛走了。
“它叫同伴去了。”王墨望著天空中漸行漸遠的黑點,抿了口茶水道,“桐兒覺得會來幾個?”
疏桐轉眸看著王墨,不明所以。
一串低沉的嗚鳴之後,琴音漸轉密集。切切嘈嘈,綿密如急雨冰雹,鋪天蓋地。適逢又一陣風過,沙山上金霧瀰漫,四周沙粒“簌簌”,轉瞬便匯合成山呼海嘯的鐵戈之聲,不絕於耳。
疏桐聽得心驚,只覺身下的沙丘也在暗暗震動,彷彿有千金萬馬疾馳而來。再看手中的茶盞,竟是水波起伏,跌宕不休。
琴音與風沙共鳴,天地震動。這般氣勢,遠比當日芳蘭渚琴音與江水聲混合營造的幻像更為磅礴洶湧!
疏桐正驚疑不定,琴音便戛然而止。
石拓抱琴起身,沿著舒緩的沙線,朝王墨和疏桐走來。
疏桐心下竟是一陣慌亂:閶闔門失約,紙鳶之約失信,這幾千裡的路程,他抱琴而來,是為誰來?
“他是來找我的。”王墨攬過疏桐的肩臂,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看著那道清俊出塵的身影越來越近,疏桐反手想要拉開王墨的手,王墨卻死死扣住不放。那手臂間的力道,令疏桐覺得肩骨生生作痛。
石拓終於走到面前,他瞥一眼面前相擁而坐的兩人。臉上露出一道笑容:“子夜真性情,這般蠻荒之地也有品茶的興致。”
“展延兄才是真性情,這般蠻荒之地也有奏琴的雅趣。”王墨垂眸瞥一眼面前的銅壺,笑道,“可惜我只備了兩隻杯子,不然也請展延兄喝一盞。”
“我卻不是為了品茶而來。”石拓不理會王墨的調笑,轉首詢問疏桐,“白姑娘,這一路可好?”
疏桐想起身施禮,肩膀卻被王墨的手牢牢摁住。只得略略垂首尷尬道:“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