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人間悲劇發生的時候,馮關依然坐在園中那把明式圈椅上,他異常驚愕地看著沙塵,看著怪鳥似的廣告牌,在無處躲藏的恐懼中悲涼地想起了一句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城市的另一端,餘心樂也正好站在沙塵之中,她的腳下是一大片充滿哀傷的已被吹成黃色的天天天蘭,她抬起頭望著天空,那裡只有昏黃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餘心樂在顫抖之中衝著漫天黃沙,似笑非笑地似哭非哭地說了一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而此時,情感之戰中的另一個人林嵐則恰好行進在參與一個商務談判的路上。由於沙塵暴的突然襲擊她不幸地追了尾,但是她在疼痛與沙塵的包圍之中根本無法下車,她打電話尋找救援,但是似乎每條線都佔線,也許這個城市的人們都在同一時刻遇到了同樣的問題。窗外呼呼的風聲以及被堵汽車的瘋狂鳴笛,都使她在瞬間感到沉重的絕望,這種突如其來的真實窘境使她幾乎忘記了撞擊時自己的右手爆出的那聲輕響。
沙塵暴整整持續了一週。
城市裡真的沒人知道它這一次會如此兇猛,如此頑固,負責監視的天氣預報早已放棄了他們的社會責任感,他們目前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對自己言行的自律,因此他們指認的預報員們,天天在電視裡微笑而毫無廉恥地告訴人們:今天白天,晴,風力2‐3級……
只有哀傷的天天天蘭說對了,它們預先把訊息告訴餘心樂、薇薇、馮關和我,而我們之中有人因為純潔而相信,有人因為利益而拒絕相信,而自然最終給予了答案。
三天之後,天氣放晴,在高新科技區的一幢大樓前馮關與餘心樂令人驚奇地見了面。馮關的額頭上很難看的貼了一塊創口貼,那是那天他在躲閃一件橫飛的傢俱時因為慢了些許而造成的擦傷。很奇怪,這次聚會是林嵐召集的,她用勿庸置疑的語氣叫馮關來,並且也同時給餘心樂打了電話。
餘心樂平靜地看著馮關,馮關低頭看著地面。不知道這一陣這個寄生蟲想到了什麼?也許他一直在自我鬥爭,也許植物預言的沙塵暴的到來大大加劇了這種鬥爭,它把他關在豪華遼闊的屋子裡,使他在內疚中無奈地思考。
然後一個一週以前難以置信的情形發生了。餘心樂被要求在樓下等著,馮關被要求獨自上樓。馮關慢吞吞地走進林嵐地辦公室,林嵐依然沉靜安祥地坐著,只是右手纏著紗布。
馮關與林嵐的談話整整進行了八個小時,相當於一個完整的工作日,林嵐坐在老闆椅中如同一個傷心的母親一般一直低聲傾訴,而馮關低著頭遠遠地坐在一個低矮的沙發中如同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乖乖聽著。
林嵐花了絕大部分時間回顧了他們的往昔歲月,馮關跟著她的回憶一一檢視了他的完整的寄生生活。在這期間兩個人時而共同嘆息,時而一起沉默不語。時間或者飛快或者緩慢地流淌著,林嵐把鋪天蓋地的生活細節編織在充滿回憶色彩的倒敘中,最後,在出其不意的時刻林嵐舉起她的右手開始了讓馮關終生難忘的談話。
&ldo;你現在一點都不關心我了,你都不問問我怎麼了嗎?&rdo;林嵐問。
&ldo;怎麼了?&rdo;馮關抬起頭問。
&ldo;那天沙塵暴來的時候,我追了尾,骨裂。&rdo;林嵐說。
&ldo;疼嗎?&rdo;馮關問。
&ldo;當然,痛徹心扉,我因此想到你的疼痛,你終生的疼痛。&rdo;林嵐說。
馮關不明所以地看著林嵐,而林嵐這時嘆了口氣,說,&ldo;別看我忙,其實我這輩子都一直在無微不至地關注著你,我知道你做的所有的事情。比如我知道你開始相信植物的情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