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沙崗全都察看過了,別說小屋子,連一具枯骨也無。駝鈴之聲一點也聽不見,人更是沒有,只有天空盤旋著翅若車輪的惡雕,三隻、四隻、五隻,到傍晚時,紅霞滿天,遍地沙子被夕陽照得發紫,遠處有一群灰黃色的野物飛跑過去,比黃羊肥,好像是一群狼,她突然想:莫非那日我爹爹因病羈留在此地,被狼給咬死了?吃了?所以才找不著,姓韓的那天是幸而得免?當下她就怒火倍生,裝好了弩箭,向前走去,但是,馬卻畏縮著不肯向前,一會兒一群狼已經跑過去了,不見蹤影了。
春雪瓶就連聲呼叫著:“爹爹!爹爹!龍錦春!龍嬌玉!玉嬌龍!……”她發怒地催著馬,隨走隨叫,仰望著錦繡長空,俯視著茫茫的大地,她不禁放聲大哭,漸漸天色昏暗。她頹然地下馬,就趴在地下痛哭,馬也就在她的身旁倒下,相伴著睡眠,夜中她被風吹醒,一驚,翻身起來胳臂碰著馬身旁的寶劍,當哪的一聲,她疑是有其麼東西,乘夜來襲,鏘然一聲,她抽出來一對新磨的寶劍,寒光閃著天邊微茫的新月,爍爍刺目,兩耳邊只有颼颼的風聲。只有細沙不斷地向臉上擊打,卻沒有別物。
等到天亮了,她又起來走。沙漠中本來也有道路,但她卻走迷了路徑,分不出東南西北了,她走了不止兩天,遇見了一隊駱駝,她也沒向人詢問她爹爹的下落,只向人問了路徑,她知道往東就是銷魂嶺,往西就是紫雲林,她想:我還是往西去吧!在這裡是絕難訪出我爹爹的下落,只好走一趟黃羊崗子吧!萬一韓鐵芳還在那裡,他若能夠告訴我爹爹的生死情形,我真得終身感激他。
於是,她改變了方向去走,又不知走了有多少路,忽見遠遠有一片綠色,她的心中就一喜,緊緊地揮鞭踏沙疾走,少時便來到了臨近,這裡原來是三五棵柳樹,下臨一池碧水,很清,晚風吹起了許多皺紋,那柳絲已微微有點黃了,夕陽所照到的這一面,竟色加黃金,拂拂地,好似她的額而被風吹亂了的發,馬一來到就驚動了許多小鳥兒,吱喳的亂叫,她忘了心中的悲痛,說:“啊呀!這地方好!怎麼沙漠裡會有這樣的好地方?”
她先將馬身上的東西卸下來,放馬到池邊去飲水,見馬喝得很高興,並且去吃池邊的綠草,她就摘下了頭上蒙著的綢帕到池邊去洗,又洗了洗臉跟手,擦乾淨了,她就坐在一棵大樹之下喘了喘氣,這柳樹是斜生著的,風一吹,就把柳枝拂在她的臉上,她折了一條柳枝,在手中撥弄一會就扔了,又深深地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放包袱的地方,從裡邊取出來小蓖子,就背著風,坐在那棵大樹的旁邊,把辮子解開了,又將頭髮重梳重辮。
第八回 啟親靈淚沾三尺土 觸義憤拳打半天雲
萬縷的烏絲隨著風兒飄灑,她的頭是側著一點,目光卻凝視著約二十多步之遠的一片土地,那裡是平平的,原來就是沙子與泥土的分界之處,她就想:這裡一定就算已走出了白龍堆了!當時這裡起大風時,不知爹爹也曾否在這裡歇息?她心中萬緒千愁,抑鬱不舒,半天,才將一條辮子編完,又坐著歇息了一會,又凝視著那一片沙土的交界處,心中倒覺著很奇怪,怎麼那裡就是一片荒漠,而這邊就是又有青草,又有柳樹,又有甘泉呢?
她感覺得人生也是如此,早先隨著爹爹,那時就如同這一帶小小的湖邊,風光美麗,而今後即使爹爹未死,她那病軀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而橫在自己的面前的命運,就如一片荒冷黑暗的沙漠,沒人愛憐,沒人為伴,又剩下自己一人孤苦伶何,唉!……她覺得眼睛一陣發酸,便趕緊奮然站起了身,向前走了十幾步,又回過身來,看見夕陽已經發紫,投向這幾棵樹上來的一群鳥雀,又叫了一陣,就全都不叫了,她就頓頓腳說:“走吧!索性往西去!”
於是她又牽過馬來,重新備上了鞍鏞,掛劍,系包袱,就上了馬,順著湖岸,揮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