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手救了自己的父親。
直到現在,他還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彷彿仍在夢裡一樣。
他不願醒來。
他知道睜開眼睛以後,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
然而,殘酷的現實終究還是要面對,不論何時,無論多久。
他緩緩支撐起眼簾,眼前不再是春花秋月,也不再是冬雪夏夜,只有昏暗,死一般的昏暗。
兩個眼球傳來一陣陣刺痛,其中一隻眼睛好像完全沒了知覺。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還沒來不及思考,只聽耳畔傳來一陣幽咽的啜泣。
那是狐姒的哭聲。
狐姒在他身旁,仍在哭泣。
她還在為父親的離世而難過。
她究竟哭了多久?
“你……怎麼這麼快就醒了?”狐姒抹去眼淚,似乎不願讓人看她流淚時的樣子。
“快?”蘇季遲疑了一下,問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我見你剛閉眼就睜開了。”
蘇季呆呆地望著她,見她眼角的淚痕,似乎還未乾透。
海棠君的青靈魘術實在令他匪夷所思,方才不過元靈出竅,歷經一場極其短暫的夢境而已。
他緩緩坐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巨大的硨磲貝殼裡,裡面的白光已經消失。
“你找什麼?”狐姒問。
蘇季摸著貝殼,道:“我在找狐七。他的殘魂之前就附在這貝殼上。”
聽到“狐七”兩個字的一瞬間,狐姒忽然雙眸微張,眼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激動,一隻手緩緩伸向硨磲貝殼。
蘇季望著她,問道:“你認識狐七?”
狐姒眼中的激動,驟然變成了怨恨,咬著嘴唇說道:“……他是個騙子。”
蘇季微微一怔,問:“他騙你什麼了?”
“他答應會回來找我。臨走的時候,還說等這一切……”語聲戛然而止。
狐姒回過神來,臉頰微微泛紅,轉頭瞥了蘇季一眼,道:
“你問這個幹嗎?和你有什麼關係?”
蘇季眼波流動,微微一笑,道:“他是不是和你說……等這一切結束,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
狐姒驚愕地望著他,渾然不知所措。
“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
蘇季神秘地一笑,便沒有了下文。
狐姒一臉懷疑地望著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事實上,現在蘇季心頭的疑惑,遠遠比狐姒還要多。
他記得海棠君曾說過,除非使用那朵海棠花,否則夢中的一切都無法改變,可是狐姒居然記得自己化身狐七時對她說過的話。這顯然說明,他給過去帶來的改變,不止救回父親這一件事而已。
如果那天沒有在酒裡摻水……
如果沒有把刻字的琴交給父親……
如果沒有干涉夕陽下的決鬥……
如果蘇季根本就沒有出現在三十六年前的青靈寐境,那麼父母的結局,又會是怎樣的呢?
蘇季的出現到底是偶然,還是必然?
這一切到底是夢境,還是真正發生的現實?
許多事情想不明白,他不再繼續去想。畢竟他不是神仙,不必什麼事都一清二楚。
三千大道中所謂的“仙”,即是從生死大夢中超脫,窺得世間真意之人。
然而,人生本就如一場幻夢,又豈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幻?
就在這時,蘇季忽然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彷彿有一隻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背。
蘇季低著頭,心想難道狐姒發現自己就是那時的狐七,正在對自己示好?
想到這兒,他心裡癢癢的,慢慢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