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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頁

燈光下,姜北的每一寸面部骨骼都在側頰投下凌厲的陰影, 嘴唇張了張, 無聲罵了句髒話。

病房裡,郝浩川靠在軟枕上, 床頭橘黃色的小夜燈給他鍍上一層溫潤的金芒,掩蓋住憔悴的面色,彷彿他還是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明天即將轉院, 彭小慧正強忍著淚水收拾行李,也沒多少, 就母子倆的生活用品加只暖水瓶。

江南送郝浩川回房, 這會兒坐病床邊怔怔地看著忙碌的婦女, 像隔著櫥窗窺視一份昂貴珍稀的禮物。

「哥哥,你在看什麼?」郝浩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到自己的母親在疊毛巾。自從他生病,母親是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凸起的脊骨。

郝浩川不想看,倉惶別開臉。

「怎麼了?」江南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輕聲問,「看不下去?」

郝浩川沒回答,他的雙親因為他已不復當年模樣,有人可能已經喝了孟婆湯。

江南替他掖掖被角:「你媽媽很愛你,你這樣她會傷心的。」

彭小慧拎著暖水瓶去打熱水,郝浩川絞著手指不敢抬頭,半晌後又將目光投向江南。

——可能因為江南年輕,舉手投足間無一不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也可能是那片帶著陽光溫度的香樟葉,亦或者是聽醫生說,當所有刑警都趕著去抓壞人的時候,只有江南陪著哭得虛脫的彭小慧,所以郝浩川對這位哥哥心生好感,不禁問:「那你媽媽呢?」

「嗯?」江南出現一瞬間的錯愕,腦海中迅速閃過裹著雨水的潮濕片段,「我媽媽……」他頓了頓,又笑起來,「估計在家逗貓,剛剛發了影片給我,你要看嗎?」

郝浩川跟著笑了,就著江南的手看螢幕裡活潑亂跳的小煤球,大人一逗它就過來,把臉懟到鏡頭前軟軟地撒嬌。

「我以前就想等工作了一定要養一隻貓,」郝浩川的笑容變澀了,垂著眸,「應該是沒機會了,我爸爸也……如果那天我能多問他一句,或許一切就不會發生。」

他從手術室出來後一直很鎮定,甚至精神也比平日好了許多,像是釋然了,現在看來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郝浩川瘦弱的肩膀抽動著,拽住江南衣袖:「他們是怎麼說我爸爸的,殺人犯?他不是……」

「沒人說你爸爸是殺人犯,」江南安慰道,「他只是太愛你,你會好起來的,醫生會幫你找腎源,放心,所有人都在幫你。」

手機振動一下,江南一看訊息,是姜北發來的,問他在哪兒。

「我要走了,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

「下次」是個美好的詞,郝浩川發了力重重一點頭。

——

樓下,姜北倚在車門,一邊留意著技偵,一邊頻繁張望住院部大門,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出來才放心。

「你去哪兒了?」

「洗手間,難道我上廁所你也要守著?我不跑,我向你保證過很多次了。」江南撒謊從不打噎。

然而姜北耳聽八方眼觀四方,知道他在方才亂成一鍋粥的情況下做了什麼,他陪彭小慧枯坐,語氣柔和地說著安慰的話,又一道去了病房。

江南眼裡大概只有三種人——無關緊要的,帶孩子的母親以及姜北,第一種佔絕大多數,第二種有限定條件,比如要愛孩子,否則就歸為第一種,最後一種條件最為苛刻,不是這個人就不行。

姜北沒有揭穿他的謊話,轉而看向技偵:「能三角定位嗎?」

範成彬坐在車後座,抱著手機跟蔣昆吹了半天牛皮,表情像要死了,還得佯裝輕鬆的語氣打字,同時學著姜北問:「能三角定位嗎?我真的聊不下去了,嗚嗚。」

範成彬竟有點想念市局的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