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丁點兒陰霾。手伸出來,根根是白玉一般的色澤。不知道她是長發還是短髮,不論室內室外,她始終戴著帽子,從未見她摘下來過。
她說話細聲慢語,笑笑的,一種自自然然的禮貌。
我那時酷愛呼麥,熱衷唱蒙古語歌曲,她問我:這是什麼歌?
我說:蒙古語版《烏蘭巴託的夜》。
她輕輕地挑一下眉毛,眯起眼睛說:真好聽……有漢語版麼?
那時候兜兜歪坐在炭火旁,頭倚在男人的肩頭,火光給兩個人鍍上一道忽明忽暗的金邊,她在他的手心裡輕輕打著拍子。跟隨著吉他的旋律,兩個人都微微閉著眼睛。
……
來自曠野的風啊,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訴你,我醉了酒
飄向遠方的雲啊,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訴你,我不回頭
……
男人眼中淚光盈盈一閃,稍後又慢慢隱退。
兜兜喊他大樹,聽起來很像在喊大叔,他40多歲的光景,新加坡人。
我和路平都對大樹有種莫名的好感。
這是個聽歌會動情的男人,有一張溫暖的面孔和一雙厚實的手。他好像一刻都離不開她的模樣,要不然攬著她,要不然讓她倚靠在自己身上,要不然把她的手擱在自己的手心裡……好像她是隻黃雀兒,須臾就會躥上青雲飛離他身邊。古人描述男女之情時,並不用&ldo;愛&rdo;字,而是用&ldo;憐惜&rdo;一詞。
大樹沒有中年男人的矜持和城府,他對她的感情,分明是一種不做任何避諱的憐惜。不論什麼年紀的女人,被百般呵護寵溺時,難免言談舉止間帶出點兒驕縱或刁蠻,兜兜卻丁點兒都沒有,她喜歡倚靠在他身上,好像他真的是棵大樹,承擔得住她所有的往昔和未來。
(二)
他們都愛小屋,經常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那時,來小屋的人一半是客人一半是歌手,經常是歌手比客人還多。
流浪歌手們背著吉他,踩著月色而來。有人隨身帶一點兒花生,有人懷裡揣著半瓶鶴慶大麥,詩意和酒意都在六根弦上,琴絃一響,流水一樣的民謠隔著門縫往外淌。
時而潺潺,時而叮咚,時而浩浩湯湯,時而跌宕。
靳松的歌最苦&tis;,小植的最滄桑,大軍的歌最溫暖,我的最裝&tis;,菜刀的歌最奇怪,各種腎上腺素的味道。
那時候,菜刀已經開始在寧蒗山區的彝族山寨當支教老師。他在小屋當義工時基本的溫飽有保障,去支教後卻基本沒有了經濟來源,我讓他每過幾個星期回麗江一趟,把小屋的收入分他一部分當生活費。他知道小屋存在的意義,故而並不和我瞎矯情。
菜刀最初寫歌是我攛掇的,我一直覺得他骨子裡有一種很硬朗的東西,若能付諸音樂的話,會創作出很奇特的作品。他採納了我的建議,邊支教邊寫歌,後來製作了一張自己的民謠專輯,每次回麗江時,都站在街頭賣唱、推銷cd,打算用賣專輯cd掙來的錢給孩子們買肉吃。
他實在是沒錢,手寫的歌詞單,封套也是自己用牛皮紙裁的,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梯形,比盜版碟還要盜版,故而幾乎沒人願意買。
一箱子碟賣不出一兩肉錢,菜刀很受打擊,一度有點兒沮喪。
有一天,菜刀從街頭回到小屋後,情緒很低落,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悶著頭,我隨口問他今天的銷量如何,他用手比出一個&ldo;0&rdo;,然後苦笑了一下,很認真地問我:大冰哥,你覺得我真的適合唱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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