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眼愛奧把他的一堆籌碼朝桌上一推,飄浮在屋子裡的眼睛充滿怒氣,他大步走了出去。幾個小仙偷偷笑了。人家奧夫勒丟了那麼厲害的一隻巨怪,至少還保持了(按照爬蟲類的標準)良好風度。
聖夫人目前惟一的對手挪了挪椅子,坐在她對面。
“大人。”她畢恭畢敬地說。
“夫人。”他回禮。兩人目光相遇。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神。據說他在另一“可能境”中遭遇了一些神秘而不幸的事故,之後才來到碟形世界。神靈仍然有權改變自己的外在形象,哪怕當著別的神靈的面。碟形世界的命運之神目前的樣子是一名和善的中年男子,華髮初現,梳得寸絲不亂。如果他出現在少女家的後門,見了他的樣子,她會馬上端給他一杯淡啤酒;和善的年輕人見到他這樣的面容,會主動扶他跨過臺階。當然,除了他的雙眼……
沒有任何神仙能夠改變自己眼睛的形與神。命運之神的雙眼是這樣的:乍一看,無非是一般的黑瞳孔。再仔細看時——到這時,想不看已經太遲了——這雙瞳孔只是兩個黑洞,洞裡是那樣深的虛無:望著它們的人會感到自己被無情地吸進這兩潭永夜和駭人的、在沉沉夜色中旋轉的星星……
聖夫人禮貌地咳了一聲,把二十一枚白色籌碼放到桌上。從袍子裡,她又拿出另外一枚,銀光閃閃,晶瑩剔透,比一般的籌碼大一倍。眾神很看重真正的英雄,其靈魂的兌換率比常人高得多。
命運之神抬了抬眉毛。
“不能作弊,夫人。”他說。
“誰能騙得過命運?”她反問。他聳了聳肩膀。
“沒人能。可是人人都想這麼幹。”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一直在偷偷幫我掃清前面的對手。”
“確實。這樣的話,決勝局才更有意思,夫人。那麼現在……”
他把手伸進棋子匣,掏出一個棋子,一臉得意地放在棋盤上。圍觀的神仙們齊聲長出一口氣。聖夫人一時間也吃了一驚。
這東西醜陋到了極點。刀工含糊,彷彿雕刻它的工匠都害怕自己將要塑造出的這個東西,雕的時候猶豫不決,雙手顫抖。一眼看去,這東西身上到處是觸手和吸盤。聖夫人還發現了許多尖尖的嘴,還有一隻巨眼。
“我還以為這東西在創時之初就已經死絕了呢。”她說。
“或許咱們那位管死人的朋友不願意靠近它。”命運之神笑了。他覺得樂在其中。
“那東西絕對不可能留下後代!”
“事無絕對。”命運言簡意賅地說。他把骰子舀進那個別緻的骰盒裡去,抬眼看著她。
“除非,”他又說,“你想認輸……”
她搖搖頭。
“開始吧。”她說。
“你跟我下同樣的注?”
“開始吧!”
過去,靈思風知道樹裡面都有什麼:木頭、汁液,也許還有松鼠。樹裡面不可能有宮殿。
然而——他坐著的墊子可比木頭軟多了;身旁木頭杯裡盛的酒,比樹汁兒好喝多了;而坐在他對面的少女比松鼠……完全沒法兒比,除非身上長點兒毛也算共同點。少女抱膝坐著,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房間又高又寬敞,光線呈柔和的淡黃色,但靈思風找不到光源在哪裡。穿過虯結的拱門還可以看見其他房間,還有一架像是巨大的樓梯似的東西。然而從外邊看時,這只是一棵普通的樹。
這個少女是綠色的——很肉感的綠色。靈思風對這一點相當肯定,因為她除了脖子上的頸環以外什麼都沒有穿。她的長髮有點苔蘚的風韻。她的雙眼沒有瞳孔,只是通體發著螢綠的光芒。
靈思風真恨自己上大學的時候沒好好聽人類學的課。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