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沿著安科河向大海漂去,彷彿溺水的螢火蟲,一路點燃沿岸的宮殿和村社。火星隨風飄到岸上,撲向遠處深藏的花園和草屋。
烈焰生出濃煙萬丈,彷彿一根狂風捲成的黑柱,即便站在碟形世界的另一端,也能看個一清二楚。
若在幾里之外陰涼幽暗的山頂坐觀這陣勢,感覺必是扣人心絃。此時正有這麼兩位,看得興味盎然。
其中高個子的那位倚著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劍站著,正大嚼雞腿。要不是看他透著一股機警聰慧的靈氣,見了這做派,誰都會以為這是從中軸地荒原來的野蠻人。
另一位顯得矮得多,從頭到腳都蒙在棕色斗篷裡。偶爾稍動一動時,動作之輕猶如貓咪踱步。
之前的二十分鐘裡,這兩位幾乎默不作聲,只有一段簡短無果的爭論,事關火海中的一陣猛烈爆炸到底發生在存油貨棧還是在巫士克萊博爾的作坊。兩人為此下了賭注。
高個子啃完雞,把骨頭扔在草叢裡,笑裡帶著憐憫:“那些小巷子都毀了……”
他說,“我挺喜歡它們的。”
“還有那些寶庫……”矮個子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寶石可燃麼?聽說它們跟煤差不多是一類東西。”
“所有金子,都熔了,順著溝槽流淌。”大個子說著,沒有理會矮個子的問題,“所有美酒,都在桶裡沸騰了。”
“還有老鼠。”一身棕袍的同伴說。
“老鼠,說得對。”
“盛夏時節,沒地方可逃。”
“同樣說得對。但,總是覺得……嗯……這會兒……”
他嚥下沒說完的話,隨即換上輕快的口氣:“我們還欠‘紅水蛭’那兒的老弗萊多八個銀幣哪。”矮個子點了點頭。
兩個人再次默不作聲。在這座最大的城市尚未起火的地方,又一輪爆炸開始了,在夜幕上燃起一道紅光。
高個子發話了:“鼬子?”
“您說。”
“我想知道是誰放的火。”
這個被喚作“鼬子”的矮個子劍手沒應聲。他正看著火光映紅的大路。路上一直沒什麼人,因為迪奧瑟城門是第一批燒燬的建築。熊熊燃燒的樑柱雨點般落地,城門就此坍塌。
然而此時,這條路上卻走來了兩個人。越是在幽暗的光線下,鼬子的眼神越是好使。他看出這兩個人騎著馬,後面還跟著某種爬獸。不用問,肯定是趁亂瘋狂聚斂了財寶、隨後出逃的富商。鼬子把他看到的告訴高個子,高個子嘆了口氣:“攔路搶劫的勾當不合咱們身份。”這個貌似野蠻人的高個子說,“可是,就像你說的,時世艱難啊,反正今晚在哪兒都睡不成踏實覺。”
他換一隻手,緊緊握住劍。眼看著騎在前頭的人漸漸近了,他一步跨出來,站在路中央,伸手把去路一擋,臉上的笑容擺得恰到好處,不溫不火,卻咄咄逼人。
“先生,您慢著……”
馬上的人拉了韁繩停下,拉下風帽。此人一臉灼傷,傷口還雜著燒焦的鬍鬚,眉毛都燒沒了。
“滾一邊去,”這人說,“你不就是中軸地①來的那個布拉伍德麼!”
【①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碟片系的形態和宇宙觀。碟形世界上,毫無疑問,有兩個主要方向,中軸向和邊緣向。同時,因為碟片以八百天一週的速率自轉(根據《克魯爾創世史》記載,這是為了將它自身的重量平均分配給那幾位厚皮硬甲的“頂粱柱”),還有兩個次方向,喚作順時向和逆時向。
因為繞著巨型碟片轉的小太陽有自己固定的軌道,而碟片也在其下緩慢地旋轉,顯而易見,碟形世界的一年是由八個而不是四個季節組成。對於碟形世界上某個地點來說,當夏季來臨,這個地點離太陽從碟片正面轉出來(日升)的位置最近。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