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這屋子比初看時大得多,或者是他進入了地下。可他連一級樓梯都沒往下走啊。再不然就是——他已經開始這樣猜測了——這地方的內部空間違背了建築學的基本常識,內部居然比外圍更大。還有,這些古怪的燈到底是怎麼回事?八邊形的水晶燈,牆壁和天花板上每隔一小段距離便埋著一盞,燈光的顏色令人不快,而且亮度不夠,無法驅走黑暗。
還有,無論是誰在牆上刻的這些東西,雙花憐憫地想,一定是喝多了,而且一醉多年。
然而,這無疑是一座迷人的建築。建築師肯定對“八”這個數字情有獨鍾。地板上的馬賽克瓷磚是八邊形的;過道的牆壁和天花板有一定的角度,算上它們,過道就一共有八個面。雙花還注意到,那些泥瓦剝落的地方,露出來的石頭也都是八稜的。
“我不喜歡這裡。”畫畫兒的小鬼兒從匣子裡面說。
“為什麼不喜歡?”雙花問。
“這裡怪怪的。”
“可你自己本來就是個妖怪。妖怪怎麼還能說別的東西‘怪怪的’?……我是說,妖怪什麼‘怪’沒見過!”
“嘿,你不知道,”小妖怪小心地說,緊張地望著四周,不安地挪動著爪子,“有東西。這裡有什麼東西。”
雙花嚴肅地盯著它,“你說什麼東西?”
小妖怪緊張地咳嗽了一聲(妖怪不會呼吸。然而,每種有智慧的生物,無論會不會呼吸,一生總要緊張地咳嗽幾回。小妖怪知道,現在這個時候該咳嗽了。)“哦,東西。”它悲傷地說,“邪惡的東西。
我繞來繞去,想說的就是:這是一種我們不能說的東西,主人。”
雙花疲憊地搖了搖頭,“要是靈思風在就好了。”他說,“他肯定知道該怎麼辦。”
“他?”小妖怪譏諷地說,“巫師來不了這兒。他們不能碰任何與‘八’有關的東西。”一說完,它便一掌捂住嘴,彷彿犯了大錯。
雙花抬頭看著天花板。
“那是什麼?”他問,“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我?聽見?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小妖怪堅持說什麼都沒聽見,然後一頭衝回自己的匣子,把門撞上了。雙花敲敲門,門開了一個縫。
“像石頭挪動的聲音。”雙花解釋說。門“砰”地一聲又撞上了。他聳了聳肩。
“這地方估計要塌了。”他自言自語,站了起來。
“我說,”他大喊,“有人嗎?”
“嗎,嗎,嗎,嗎……”黑暗的通道回答著。
“噯!”他又喊。
“噯,噯,噯,噯……”
“我知道有人在,我剛聽見你們扔骰子玩兒!”
“兒,兒,兒,兒……”
“我剛剛……”
雙花住嘴了。只見幾尺之外的黑暗裡突然閃出一點亮光。光點越來越大,幾秒鐘之後,成了一個小人形。隨後,這人形發出了聲音。或者應該這麼說,雙花覺得他耳畔一直有這種聲響。彷彿尖叫被撕成窄條,固定在永恆的瞬間裡。
閃光人這時已經變得有娃娃那麼大了,懸在半空,慢動作翻筋斗,像是在受折磨。雙花心想,剛剛自己不知為什麼會想到“尖叫被撕成窄條”這麼個比喻……他真希望自己沒這麼想過。
這個閃光人越來越像靈思風了。巫師的嘴巴大張著,他的臉明晃晃的,閃著……什麼光呢?奇怪的陽光?雙花想。也許是人們看不到的太陽。他發抖了。
這時,歸來的巫師已經半人高了。到了這個階段,成長的速度加快了。一股氣,一聲爆炸,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靈思風一個跟頭摔了出來,大叫著。他重重地掉在地板上,咳嗆著,雙臂抱頭,緊緊地蜷縮著,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