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一直仔細養傷,沒有離天偷鎮。家裡人不讓他動,讓
他在自己的屋裡老老實實待著。他也確實靜悄悄地呆了幾天,起
初在堂間裡泥胎一樣坐著,後來就移到廊子裡來回來去地走。他
坐著和走著的時侯沒有人打擾他,他一臉心事,誰都擔心弄不
好他會一下子蹦起來。終於熬不住了,他頂著半個腦袋的紗布
去r火柴場。他在千活兒的人群裡穿來穿去,怕風裡的鋸沫J匕
汙了傷口,一個巴掌始終捂在紗布上沒有放下來。少奶奶小聲
跟他說話,讓他回去,他不聽,看少奶奶一眼,仍舊踩著樹皮、
木屑、廢梗在佔糧倉各個角落裡轉。過去,他常對公社的人說
些自己救自己、自己管自己之類的瘋話,這下不說了,只在每
個人的背土拍拍,讓他們知道他對他們的關心和惦記。他的嘴
含得那麼緊,真讓人擔心他的舌頭是不是也受了傷。誰也鬧不
清他在琢磨什麼,他想幹什麼。曹家內外不少人讓他弄得心煩
意亂,不得不暗自防備著他了。
我把調藥間的門鎖上,混在人堆裡剝樹皮,整理刨出的木
頭片。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之後,往調藥間那邊輕輕推了我一
下。我乖乖地往那兒走,像中了魔法。
少奶奶說:耳朵,攙少爺回家。
我說:哎,知道了。
我剛剛停步,二少爺用力一推,差點兒把我推倒。我連忙
拿出鑰匙,想順從他。我突然發現火柴場的人都看著我,我讓
他推得踉踉蹌蹌的樣子都留在他們眼裡了。
我說:少爺,你的傷沒好,我不能讓你進,
他推我,我的頭磕在拐牆上。
我說:你有傷你不能弄火柴’了!大少爺和炳爺吩咐的,那
兒你不能進!我不讓你進!
我沒提少奶奶和大路,怕牽累他們,可二少爺還是爆發了。
他把我推翻在地,咬著牙用皮鞋踢我的身子。一下子就出現上
次捱揍的情景,我防備了半天還是不頂用,肚皮上捱了一腳,腸
子都快給他踢斷了。我蝦米一樣弓起來,抱緊後腦勺。好像有
十個人在踢我,他跳著腳,呼呼地喘著粗氣,心裡可能樂瘋了。
聽到許多亂哄哄的聲音。
少奶奶尖聲說話。
她說:光漢,你像什麼話呀)
二少爺說:滾!給我滾l
沒有人再說話了。
我後腦勺捱了最後一腳,嗡一下,整個人浮起來了,亂七
八糟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
滾?
讓哪個滾?
少奶奶?
大路?
我?
不說話的人們把二少爺拖走了。他吼著一個字:滾l讓人
擁出了古糧倉。有人在拖我,在我身上摸,我一動不動,斂著
牙往嘴裡嚎涼氣。哪兒都疼,最疼的是腦袋,一熱一熱的,好
像有根燒紅的釺子正一點兒一點兒釘進去。我不想起來。我想
讓二少爺回來打死我。我倒要看看稀奇古怪的傢伙能不能打死
我!他要打不死我,那就得看我的了。狗可以伏下身來捱揍,也
能跳起來咬人的脖子呢二我趴在火柴場涼冰冰的地上,一手抱
著頭,禱手捂著肚子,用牙叼住了一塊樹皮,咔一下把它咬穿
了。
真疼死我啦】
我知道他打的不是我,他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