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舊城、霜雪……
若是再有一隊滿是泥土、渾身傷痕的殘兵敗將,淒涼的場面定能激發詩人們無限的文采,做出令人傷感的傳世詩歌。
可劉辯不是詩人,更不想做什麼傷感的詩歌。
他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失敗的,他的將士們同樣也不是什麼士氣低落的殘兵敗將。
經歷了將近十日的艱難跋涉,到達目的地計程車卒們歡欣不已,一個個相擁在一起,呼喝著不明所以的聲音,慶祝彼此從死亡的泥潭之中抽回了那隻陷進去的腳。
劉辯被呼聲打亂了思緒,舉目四顧,他試圖從士卒們的身上分享一些喜悅,可無論他如何嘗試,心中的悲傷終究無法被這份近在咫尺的歡樂衝散。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這些士卒為什麼哪怕明知會死,卻依舊願意跟隨他。
或許不一定是所有,但一定有人將志向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就像離去的法正。
就像此時此刻的他……
矛盾在心中無限增殖,煩躁似乎要扯碎他的心房,撐爆他的大腦。
調轉馬頭,迅速找到楊秋,劉辯用最低的聲音和最認真的語氣,問出了最荒誕的話:“楊秋,你覺得我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儘管只過了數個時辰,眼前的楊秋卻和昨日有著天差地別,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看向劉辯的眼神也似乎只像是在看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頭。
可他平靜地神色下,內心中卻翻湧著驚濤駭浪,特別是在聽到法正想要為劉辯做的事之後,他的內心便無法平靜下來。
劉辯的臣子們都在計劃著如何拼搏,如何將勢力擴大,如何為劉辯爭上一個未來。
可劉辯在做什麼呢?
那句叮囑再次浮現在他耳邊,彷彿劉辯剛剛說出口一般:“楊卿,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待到時機成熟,我要你想辦法混出陳倉,到河北找到王弋,讓他帶著玉璽前來見我……”
或許這世上沒有什麼比現實更荒謬了,楊秋萬萬沒想到劉辯竟然想要投降,向王弋投降!
不過他現在早已經知道了,如今劉辯來詢問他,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更想看看劉辯會是個什麼反應。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劉辯誤會了,還是劉辯註定是一個幹大事的人,有著堅定的信念,唯一比較遺憾的就是這個信念走偏了路。
在見到楊秋沒有任何表情後,劉辯的神色逐漸收斂,輕描淡寫道:“楊卿,天下大勢的對錯不是你我能改變的,孝直的想法不一定是錯的,有些事不去嘗試,終究無法下定結論。”
楊秋聞言鬆了口氣,只要劉辯能夠放下那個荒謬的想法,他覺得比什麼都強,至少法正的所作所為給劉辯帶來了希望,如果守城的時候自己這些武將再努力一些,劉辯說不定能有所改變,不會那麼悲觀。
他覺得再怎麼說劉辯的年紀也不大,心性不穩實屬正常。
誰知他只想對了一半,劉辯的年紀確實不大,但心情卻穩健得可怕。
劉辯非但沒有改變自己的心意,反而在離開之前低聲吩咐:“不要等以後了,就趁現在這個機會,所有人都很忙碌的時候,朕為你掩護,你尋機去一趟鄴城,讓王弋帶兵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