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敘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不是每個人都跟你這樣好投胎,從小含著金鑰匙長大的,想當年我也跟著爸媽過了幾年苦日子,直到咱們周家慢慢發展起來了,才有了你。」
「咱們家人都慣著你,爹疼娘愛還有哥哥哄,從小到大沒讓你吃著一丁點兒委屈——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跟人家的悲歡當然通不了了。」
周隕罕見地沒有反駁什麼。
周敘道:「行了,十一點多了,先去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回到房間,周隕給鹿泠發了一條訊息:「我哥哥說北郊附近有一片墓園,環境和管理都很好,如果你用的上,可以告訴我。」
鹿泠是獨自打車去墓園的,他下車的時候,鹿自鳴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鹿泠穿了一身長袍,從上而下,潑墨似的烏黑,沒有一分雜色,整個人看起來冰冷而又肅穆。
他們父子彷彿不相識的陌生人般,一前一後地進了墓園。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個年輕女人,留著長長的捲髮,失色相片都掩不住的漂亮,目光裡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溫柔來。
鹿泠站在墓前,靜靜地望著照片上的人。
工作人員用機器將棺蓋抬了起來,塵土飛揚而起,底下是一個灰色方正的凹坑,隱隱約約露出什麼輪廓。
鹿自鳴本來想上去——鹿泠卻先他一步踩到臺階上,彎下腰,雙手抱起一個被黑色綢緞包裹起來的方形盒子。
鹿自鳴動作頓了頓,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找好地方了嗎?」
鹿泠恍若未聞,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鹿泠的面色有一種病態的冷白,嘴唇卻格外嫣紅。
他穿著一身黑衣,身上哪一種顏色都分外濃烈,無端讓人想起不詳的東西。
烏鴉懸在枯枝上,淒切地叫了兩聲,又撲稜著翅膀飛走了,幾片漆黑鴉羽落了下來。
鹿泠踩過那片鴉羽,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一般沒有人願意開車來接一個捧著骨灰盒的人,多多少少都會覺得晦氣,但墓園門口停著一輛高檔跑車。
周敘坐在駕駛座上,周隕穿著風衣站在外面,靠在車門上等。
鹿泠從大門走出來,烏黑長髮被風吹的微微揚起。
身後的墓園像一張青灰色的帷幕,拉開一道灰濛濛的大網。
那長袍在鹿泠身上過分寬大,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向後鼓起,勾勒出幾近形銷骨立的輪廓。
看著鹿泠向他走來的時候,周隕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
「上車吧,」周隕過去接了她一步,輕聲說:「墓地那邊已經聯絡好了,我們現在直接過去就好。」
給長輩選墓地也有講究,周敘幫忙找了一個看風水的行家,給鹿泠的媽媽挑了一塊很好的地方。
鹿泠的聲音快要散在風裡:「謝謝。」
周敘開車很穩,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
周隕無聲地看了鹿泠一眼。
她睜著眼睛,沒有看車窗外,也沒有看放在腿上的骨灰盒,彷彿望著虛空中某個看不見的點,睫毛從側面連成一條長長的線。
她的臉上基本沒有一點血色,幾乎看得見細小血管的脈絡。
看不出一點兒情緒,坐在那裡甚至像個假人。
周隕兩三次想要開口說什麼,又都如鯁在喉。
車子在北郊墓園的門口停下,周隕推開車門下車,鹿泠在他身後走下來。
有工作人員過來招待他們:「周少,碑位已經準備好了,你們跟我來。」
因為是剛遷墳過來的緣故,還沒有來得及刻新碑,只有一塊青灰色的乾淨長碑立在遠處。
工作人員看鹿泠站在原地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