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覓伸出小而短的手臂,用手掌去擦拭楚梟臉上的血跡,可無論她怎麼用力都擦不乾淨,情急之下憋儲了許久的恐慌就漲滿眼眶,淚水連連直下,楚梟看著女兒一副愕然哭泣的樣子,心中頓生的刺痛的厲害,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他一下就按住了阿覓的手掌,拖到自己嘴邊親了一口。
阿覓抽泣的把頭埋在他胸前,一個勁的搖頭。
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楚梟暗道,他現在意識尚清,渾身冷僵死硬,相比之下疼痛也顯得不那麼明顯,楚梟用手撐著牆壁,一鼓作氣的爬了起來,站穩當後,才彎腰下去撿起一把劍。
後頭已經沒有探子再跟上來了,之前跟蹤他們的人也全部死在了楚梟手中,他知道自己大概支撐不了多久,如果再遇敵,即便他是武曲星降世也無濟於事。
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楚梟自己也搞不清楚,世間上真的會有人與他有同樣經歷麼?老天無眼,他可能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但他莫名的有這種自信——他覺得自己必定是最悲愴的那位。
這種自信,真是不要也罷。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還好,即便是受罪,也是他一個人受,或許這種死法才像是一個真正的英雄,生的濃墨重彩,凋的悄無聲息,悲壯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千古奇事,只他一人。
衚衕裡出奇的安靜,楚梟託著懷中人,他走的緩慢,彷如八旬老人一樣的步速,這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了,烈日毫不留情的曬下來,曬得他這個強弩之末是眼前金星閃爍,頭昏腦脹。
“父王,要不我們歇會再走吧,我,我這裡還有點乾糧呢!”
楚梟喉口滾動著熱氣,他覺得自己的面板上火熱得像鋪了層焦炭,火熱非常,此時身上的麻布衣料被血浸得溼溼透透的,風拂過的時候就像刀刮一樣,又癢又麻疼,就像萬蟲在吮吸他的血液一樣。
阿覓見他面色猙獰難看,傻傻的扳開一點乾糧,送往楚梟嘴邊,哄到:“父王,吃點東西就不難受了,吃了就不難受了……”
楚梟舌尖一舔,再咬下那塊硬如鐵塊的乾糧,彎眉對阿覓笑笑,阿覓擦掉楚梟嘴角邊的碎渣子,再抬手摟住楚梟的脖子,眼神黑亮依舊,似珠玉潤澤光亮,出奇的認真嚴肅:“父王,你一個人走吧。”
她咬字清晰,每個字都鏗鏘有力的傳進楚梟耳裡。
“……”
“阿覓只是個小孩子,他們不會難為我的,難為一個小孩又有什麼用呢,但是父王就不同啦,父王殺了他們的人,他們不會放過父王的。”阿覓細細聲的說道:“阿覓不想拖父王的後腿,只要父王好,阿覓就覺得很好啦。”
雖然她努力做出鎮定自如的樣子,但挽在楚梟脖子上的小手卻在不停發著抖,明明前幾日還會哭著讓父親不要拋棄自己,現在卻可以做出小小英雄的姿態,阿覓把臉湊前,湊到離楚梟很近很近的地方,微皺的臉在他面前纖毫畢現,稚嫩的令楚梟遽然一震,心驚肉跳的使得他幾乎沒有力量在把她托起。
身為一個男人,他可以在這一生當中扮演非常多的角色,將軍,君王,野心者,征服家,君君臣臣,贏輸成敗,這些角色交替迴圈,但是沒有一個角色可以像父親這樣長久而艱難,一旦一個人成為了父親,就只能永遠是父親。
他與她的相遇是這樣的奇妙,是上天才能創造的奇蹟和機緣,她小小年紀就已斷臂殘疾,要承受成人都無法忍耐的疼痛,楚梟沒法幫她分擔一絲一毫的痛苦——說是骨肉相連,但疼痛永遠都沒法轉移到他的身上,他只能是個旁觀者,旁觀孩子的痛苦和懼怕——如果他還是原先無所不能帝王就好了,那他至少可以給孩子保證最好的環境,不受凍餓,不受顛簸,更不必那麼著急的懂事。
但他現在什麼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