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馬呀?誰騎的呀?那咳嗽的人是誰呀?咳嗽的聲音怪可怕的。”
小尼姑說:“沒甚麼可怕,那是個病人,院了裡的那匹馬就是她騎來的。”
荷姑又問:“她也是出家的人嗎?”
小尼姑搖頭說:“不是。”又嘆了口氣說:“唉,別提啦,那人也很可憐。據她說她是個老姑娘,可是一雙大腳,而且穿著男子的衣裳……”
荷姑聽到這裡越發地詫異,小尼姑接著說:“她是由新疆來的,新疆我也不知道是在東邊還是在西邊,大概那地方離這兒遠極了,她可是要往江南去辦事。身上有很重的病,又咳嗽,又吐血,來到了道兒她就實在不能往下再走啦,就上山來求我師傅,她說她是一個女的,因為圖走路方便,她才女扮男裝,她說她是個好人,打算在我們這兒借地方歇幾天,等到把病養好了她就走,我師傅想著佛門善地,應當處處給人方便,就答應她了,她在我們這兒已住了五天啦,我們這兒平時很是清靜,沒有人來,可是昨天是初一,有許多施主來燒香,我師傅就想著:在這廟裡栓著一匹馬,太不像回事,她雖說她是女身,可是誰看見她誰也得疑惑她是男子,太不合式,就跟她說了,叫她先躲避躲避,免得被香客看見,一傳出去,那可就不好啦。她那個人真仁義,聽了這話,一句話也沒說,就掙著病,牽著她的馬,跑到山南邊躲避了一天,多半是因此又受了一些風邪,所以今天晚上她咳得更厲害了。”
荷姑詳細聽了這件事,心中的疑團和驚恐方才解開、消散,覺得自身比那個病人更苦,且又牽掛著家中,想婆母和丈夫,不知他們此時念成了甚麼樣子。小尼姑又在旁詢問她的身世,她覺得小尼姑跟她的年紀差不多,又這樣地關懷她,所以她就流著淚,悲聲地,把自己的住處,家中景況,丈夫馮老忠的行業,以及今天所遇的,使自己不能再活的事情,都一一說出來,末了又求小尼姑千萬別告訴旁人。並問她說:“我想在這兒出家,你說行不行呀?”
小尼姑聽完了,卻不住地發著怔,回答說:“我勸你還是回家去吧。今天的事,又不怪你,你若回去,你婆婆跟你男人都不能說你甚麼。你要在這兒,可不大好,一來能給我們招事,戴閻王他那個人雖然不好,可是他是我們這廟裡的大施主,我們不敢得罪他。二來,出家也真是一件苦事,我們每月化來的米,總不夠吃的,廟裡又沒有半畝香火地,要是添上你,可就更不夠啦。”又說:“西配房住的那個病人,她倒是很有錢,一進廟的時候就寫了五兩銀子的佈施。”
荷姑默默地聽著,心裡漸漸地活動了,不獨尋死的念頭已消,出家的念頭也漸冷了。想著回去也可以,不然婆婆跟老忠豈不更可憐?他們若知道我在這裡,也一定要來接的,但是,今天所受的羞辱。……她又想起來白天的情形,她又悲泣起來。
小尼姑也不勸她啦,回到她的那個草墊子上臥著睡了。荷姑的耳邊仍聽得見山風吹來的馬嘶和咳嗽的聲音,少時她也臥著睡著了。及至天明,山風愈冷,荷姑半身趴在地下,覺得就像趴在冰上似的,她醒來了,睜開眼一看,老尼與小尼全都沒在屋中,連蒲團跟木魚也沒有了。她不禁又吃了一驚,立時爬起身來,驚驚慌慌地出了屋子,卻聽得一陣低微的誦經聲,原來尼姑師徒都在殿裡誦經呢。她才放下了心,只見雲霧迷漫,風涼似水,小鳥成群在天空亂飛,在擔上亂噪,那匹馬不住地抖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