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章敏的叉子停在一顆草莓上頭,低聲道:“辛苦還在其次,對我而言,最難過的是看她從容易忘東忘西,到常常迷路回不了家,從記得我是誰,到忘了我是誰。”
“家裡沒有其它人能夠幫忙嗎?”他的語氣溫和。“因為必須要隨時看著老人家的行動,如果只有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我從小是跟著我姑婆長大的。”她眸光低垂,纖細的食指輕輕描繪著杯沿,口吻透著難掩的溫情和感傷。“其實她有辦法帶大一個孩子,我應該就有辦法把她帶在身邊,時時看顧才對。但很悲哀的是,我竟然做不到,最後還是必須把她送進療養院讓醫生護士照顧。”
“那不是你的錯,專業的醫療團隊和安全的環境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安排。”他眼神裡充滿抑不住的憐惜之色。
“對呀,我的理智也是這麼說的。”她牽唇苦笑,心情無比沉重。“但每次我去療養院探望她,看見她茫然認不出我的眼神,還是會覺得心痛。”
他心頭掠過一陣細細的刺痛感,不假思索的伸手輕輕碰觸、劃過她憂鬱的眉毛,“你已經盡力了。而且雖然她不認得你,但是完全活在屬於自己的小宇宙裡,她也不見得不快樂。”
“有時候自己很忙,累到快哭出來,心裡就會想,像姑婆這樣真好,不必擔心外頭世界的風風雨雨、紛紛擾擾。”她低頭攪拌著杯中的熱拿鐵。“就像你說的,她不見得不快樂……但是說到底,好像是我比較依賴她,是我希望能夠再坐在她身邊聊天、撒嬌,說一些傻兮兮的話。”
路唯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人從來就不是他的強項,他也很少會同情憐憫任何人,但是章敏身上勇敢卻又脆弱的特質卻令他無法視而不見,無法不憐惜。
在這一瞬間,她是不是使者?她和H。M有什麼陰謀?他是否能夠成功藉由接近她而採查出真相,這一切突然變得再也下那麼重要了。
“你可以找我聊天,說一些傻兮兮的話。”他在意識到之前,話已然衝口而出。
章敏猛然抬頭,明亮溼潤的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他有些心慌,尷尬地解釋道:“呃,我的意思是……我們是朋友吧?朋友之間,為對方做這些事是很正常的……就是聊一聊天什麼的。”
她不語的望著他,半晌後,緩緩地、淺淺地微笑起來。
“謝謝你。”她柔聲真摯道。
“別、別客氣。”他破天荒地臉紅了,心跳怦然悸動。
咖啡館裡,比莉哈樂黛慵懶沙啞的聲音唱暖了寒冬的午後,縱然窗外正不起了冬日的陰雨綿綿,仍舊無法驚擾盪漾著咖啡香氣的空間裡那俏悄滋生的心動。
他們那天晚上就在咖啡館裡舒舒服服地坐著聊天,從午後聊到黃昏,自黃昏聊到深夜。
路唯東跟她聊起在美國哈佛學院讀書時的趣事,包括參加美式足球撞傷過幾根肋骨,高挺的鼻樑也斷過一次,但是那段時光卻最教他懷念。
章敏也對他侃侃談起了大學時候,曾經主辦了個社團名叫“麻雀研究社”,結果來的統統都是校園年輕賭徒。
當他們知道“麻雀研究社”真的純粹是在研究臺灣雀鳥類的生態環保議題,而不是在教導打麻將的秘技後,人又統統跑光了。
他們邊說邊忍不住被對方的糗狀逗得哈哈大笑,兩個人彷彿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到後來連自己小時候的願望是什麼也全講出來了。
路唯東先是學著她挖了一大匙蛋糕塞進嘴巴里,再喝了一大口熱咖啡,讓蛋糕暖暖地融化在咖啡中,隨後甜香醇苦的特別滋味充盈在口腔裡,久久回味不散。
“嗯,真好吃。”他滿足地嘆息,然後說出這個久藏在心底,一直沒有人知道的小秘密。“我小時候立志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