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向外一看,不由得就笑了,說:“下這麼一點點雨,咱們就不走了,那幾時才能到迪化呀?”她出了屋,只覺得陣陣的寒風把那牛毛一般的細雨灑在她的臉上,倒覺得很舒暢,而且有精神。不過天上的陰雲實在是又厚又多,連一隻鷹,也看不見飛。地下那牛脖子大概在半夜就被雨給淋得凍得醒了,現在是蹲在房簷下,縮成了一團。雪瓶對這人倒不禁發生了憐惜。
待了一會,蕭千總住的那屋子的門也開了,蕭千總披著一件大棉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由屋中走出,他看這天氣就不住地發愁。雪瓶就說:“蕭姨夫,你要有舊衣棠,就快給這人一件穿吧!”她指著那牛脖子,說,“天氣忽然變冷了,他穿著這身衣棠,可怎麼能跟著咱們往下走呀?”
那牛脖子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也翻著兩隻可憐的眼睛不住地看雪瓶,又看蕭千總。
蕭千總卻搖了搖頭說:“我們這回出來,也沒有多帶來衣棠,除了這件大棉襖,是為擋寒的,其餘都是我的官衣,也怎能夠穿?”
正說著,他的太太繡香從屋中出來了,手拿著一件醬紫色團龍緞於的馬掛,可都已很破了,說:“這件衣棠你還要嗎?送給他穿吧?你也別一點好事都不作!”
雪瓶也說:“對了!蕭姨夫你別太吝嗇,到了迪化,我叫爹爹給你厚厚地送些禮,多送你些綢緞,你愛做多少件做多少件!”
蕭千總說:“姑娘你這話簡直是罵我!我一點也沒有心疼衣棠。只是天氣冷,一來是因為這個地方靠著天山,二來因為這場雨。等雨住了,咱們過幾天到了迪化,姑娘你不信,那時還是得穿單的。牛脖子這傢伙又跟我一樣,是個賭鬼,我雖然賭,可還沒輸得當了褲子,他有了這件衣棠,就算有了賭本兒,他今天非得把它輸出去不可,輸出去倒還好,他要是贏了錢,那咱們可就支使不動他啦!我最知道賭鬼的脾氣。”
幼霞趴著屋門笑著說:“因為蕭姨夫你就是個賭鬼。”
蕭千總還笑著說:“對啦!”
當下那牛脖子過來,笑嘻嘻道著謝,由繡香的手中把衣服接過去,雪瓶就叫店家預備洗臉水,做早飯,咐咐車伕們套車。
蕭千總卻搖著頭說:“今兒這天氣,怕不能夠再往下走吧?”
雪瓶發著脾氣說:“甚麼不能再往下走?這樣耽擱著,得幾時才能到迪化呢?無論如何也要走!”又喊著:“車伕們!快套上車!”反向牛脖子說:“備馬!”
牛脖子穿了夾馬褂,高高興興答應了一聲,蕭千總卻連說:“不行!再走幾十裡就是天山,下著雨,山路不定有多麼滑,你們又全騎著馬,那不是找著往山澗下邊掉嗎?”
牛脖子說:“不至於,裡邊沒有甚麼山澗。”
蕭千總罵著說:“胡說八道!你來瞞我!天山六十四個山口,五百零八條山路,我全都走過。山澗數不過來,哪條澗都是萬丈多深,再說一到夏天雪都化了,常發山水!”
牛脖子說:“這時又不是夏天。”
蕭千總說:“媽的你們知道甚麼?山水從六月能發到八月節,直到凍上冰才能止。反正今天咱們不能過山,頂多走到了庫爾山,就還得歇下!”
雪瓶回到屋裡來,仍然嚷嚷著說:“無論怎樣,今天得過天山!”
店夥送洗臉水進屋來也勸著說:“您別往下走了,索性在這兒住幾天,等到天晴了,往那邊去的人多了,您這幾位再跟著過去吧!”
幼霞卻說:“我知道,你們開店的人就怕客人走,因為住在這兒一天,得給你一天的錢。”
店夥搖頭說:“不是,我是好意,我們在這兒開店,難道還不知道這一帶地方的情形嗎?”剛要細解說,那三個車伕已一齊來到了屋門外,都向屋裡叫著說:“小王爺!”店夥一聽見這個稱呼,就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