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回國的時候,程開顏心裡很有點擔心,而且擔心外露,露了好幾天。出於一種深刻的擔心,程開顏在避孕措施上做了手腳。未幾,她果然懷孕。程開顏的懷孕令她自己心中放下一塊石頭,令她丈夫欣喜若狂。可她實在有點受不了宋運輝的謹慎,先是帶著她託關係找到相熟婦產科醫生,問詢各類注意事項;然後宋運輝每天研究有關書籍,每天對著她千叮嚀萬囑咐,就差恨不得一條繩子把她綁在床上養胎。程開顏感覺異常甜蜜,她雖然覺得宋運輝因為他姐姐流產去世的陰影而對她關心過頭,可她甘之如飴,她是天下第一幸福的孕婦。 宋運輝兼職新車間後,忙了許多。但再忙碌,他也不要妻子忙碌,他動手將家務做好。程開顏常心疼宋運輝的忙碌,可宋運輝卻並不覺得累,或者辛苦,他反而覺得生活又多一個目標明確的盼頭,生活比之前的更有意義。只是宋運輝擔心,恐怕只有等程開顏將孩子順利生下,母子平安,他才會放下擔心。 金州是個緩慢行走的巨人,但是在等級制度的運作上,卻是雷厲風行。宋運輝調升副處級別沒多久,都不須他向相關科室提出要求,相關科室已經笑容滿面地自己送上門來,遞上幾串鑰匙給宋運輝,讓他自己從處長樓群中挑一間中意的。金州總廠幾萬工人,上千科級幹部,處級幹部卻只百來號人。物以稀為貴,在金州,升到處級後,便基本上是萬眾仰望了,被萬眾仰望的人,自然是可以方便地撈取有利福利,不,甚至不須動手,自有人上門巴結。 宋運輝這個農村長大、從小親近土地的人,再加擔心程開顏懷孕,行走樓梯不便,他挑了一間一樓的房子。房前房後都是寬闊的空地,處長樓的特殊地理位置,又決定此地樓距開闊,不存在太陽照不到一樓的難題。房子雖然沒有程廠長的廠長樓那麼寬敞,可已經是四室一廳,其中客廳寬闊,可以騎腳踏車繞行,而且還可以是二十八寸大腳踏車。房子裡面已經粉刷,所有水泥地上鋪的是白底紅花藍葉的地磚,衛生間地面已經鋪上馬賽克,還配有一隻罕見的雪白馬桶和雪白立式瓷洗臉盆,這還是今年初才改造的,與廠長樓同步。 可是,宋運輝連原本的兩室一廳都填不滿,還空出一間什麼都不放,如今搬進處長樓,有限的幾件傢俱更是如滴水入海,找都找不到。請朋友幫忙搬家,等客人散盡,程開顏笑著踢開兩間什麼都沒放的房間的門,開啟兩間房間的電燈,指著裡面道:「我們當年結婚時沒錢裝修房子,是多麼正確呀,嘻嘻,我們早就知道我們很快會換房子。小輝,哥哥都嫉妒死了。」 宋運輝穿著皮鞋在空闊的房間裡走來走去,他有意踩得很響的腳步聲彷彿都有迴音,他聽著靜謐中清脆的腳步聲響,志得意滿。「我們是處長樓最年輕的戶主,不久,我們的孩子將是在處長樓出生的唯一嬰兒。可惜你爸媽也有大房子,我家剛造了新房,爸媽不愛搬家,否則我們還可以與老人同住。這間,等我有空佈置出來做孩子的房間,這間做書房,擺兩張桌子,以後我看書孩子做作業,那間給你看電視,大廳……大廳那麼大幹什麼,哈哈。」 反正家裡沒旁人,程開顏肆無忌憚地道:「書房只要一張桌子就行,誰知道我們孩子上小學之前,我們是不是還得搬家,跟我爸做鄰居去,這事兒沒準頭。我要在門外種上花,還要養只貓,以後和孩子玩,哈。」 兩人嘻嘻哈哈開心好一會兒,程開顏忽然壓低聲音,鬼鬼祟祟地笑問:「你上任三把火,是不是要擼誰呀?先說給我聽聽呀。」 宋運輝眉毛一揚,有點張狂地道:「需要擼誰嗎?不需要。因為我從沒真正離開過新車間。我唯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保證我在新車間獨一無二的地位,進一步提升新車間對我的依存度。」 程開顏疑道:「可是,大家不是都說新車間少不了你嗎?」 「那只是短期現象。」宋運輝微微一撇嘴,「隨著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分進新車間,我的那些優勢,很快會被別人追上。當別人與我的差距縮小到某一可承受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