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灰頭土臉的城裡姑娘說,不管多少錢,這口井一定會打。
老支書背過身,抹了把眼睛,說:“你們沒聽過信天游吧?我給你們唱一段?”
前邊拉著驢的哞娃一聽便笑了,回頭朝他們說:“老支書最會唱信天游了,平常都聽不見他開嗓呢!”
老支書清了清嗓子,不等他們客氣拒絕便中氣十足地扯嗓開唱:
“嗨、哎、嗨誒、嗨、哎嗨、嗨,
羊啦肚子手啦巾喲,
三道道藍……”
他就像突然接到貴客的老實漢子,把能拿出來的招待全部奉上。
嘹亮粗獷的嗓音在山谷間迴盪,帶著頑強生命力的陝北歌謠久久不散,似乎想告訴這天地,哪怕他們身處最惡劣的環境,也從沒被壓垮過。
謝宇飛側頭看著老支書,竟然感覺自己的雙腿都多了幾分力氣。
一曲唱罷,驢車上的三個姑娘很捧場地用力鼓掌。雖然她們中的三分之二都沒聽懂老支書唱的是什麼意思,但不妨礙她們感受到其中蓬勃的生命力。
老支書有些不好意思,抹了把臉說:“歲數大了,氣不足了。”
“好聽呢。”林念禾說,“您是我見過的最多才多藝的支書。”
老支書覺得,這幾個城裡姑娘還挺好,不矯情。
他問:“你們下過鄉沒?”
“下過,我們在東北下鄉。”
“好地方啊。”老支書輕嘆一聲,又問,“你們那的知青都回城了吧?”
“是……這邊還有知青沒回城嗎?”
她們幾個都有些疑惑。
如今不止是上了大學的知青可以回城,基本上所有的知青都已經返城了。
“有,我們這好幾個呢。”提起這事,老支書既愁又喜,“他們……唉,到底是我們把他幾個耽誤了。”
林念禾他們還沒來得及問,前邊的哞娃說了一句:“到了!”
她們下意識回頭,入眼就是一片窯洞。
黃泥色的房屋,與山和地融為一體。
不少人圍在村口,墊腳張望著。
“來,到隊部去,先吃飯。”老支書朝人群招手,“來幾個婆姨,把女娃扶下來,她們哪走過這麼長的路啊。”
幾個粗壯的嬸子立即從人群裡走出,來到驢車前,拎小雞仔似的把三個姑娘從車上弄了下來。
對這種事,林念禾和王淑梅都看得很開。
當年在十里大隊,溫嵐可不就是這麼拎她倆的麼!
但溫嵐不習慣啊,她揮著手:“我能走!我真能走!”
嬸子不信,真不信。
嵐姐感覺她的一世英名全部埋葬在了紅旗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