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柱不新,卻擦得朱漆溫潤,石板縫隙裡毫無雜草,細細撒了些防蟲的石灰。
王府的一位管事給探頭探腦的百姓們解釋:“……那花圃沒有花草,任什麼花草都會被大公子給拔了踩了,倒是他和他院子裡的人經常受傷,還不如種些藥草,方便。”
眾人頻頻點頭。
管事又指廊下站著的一排小廝,“也別說這裡沒丫鬟,本來是有的,但是去年險些出了事……所以現在都換了孔武有力的小廝,別的不說,扛揍。”
他話說得閃爍其詞,倒叫人聽來彷彿發生了什麼不堪的事,百姓們向來愛八卦,男人們尤其喜歡往下三路方向思考,當即很多人表情便浮想聯翩起來。管事又對自己身後指了指,唏噓道:“哪,這位有思姑娘,就是大公子身邊的一等丫鬟,伺候他十來年的,去年被趕了出來,但還是不忘舊主,聽說要來晚晴園,非要跟著……”
僕傭群裡,走出一個相貌清秀的丫鬟,手絹捂住臉,哭道:“奴婢實在想念大公子……他以前每天早上都要喝奴婢熬的薏米粥的……”
鐵慈看著這唱作俱佳的婢子。
有思啊。
聽何姑提過。
最早進府時才五歲,瘦弱的黃毛丫頭沒被管事挑上,就要發還人牙子,這姑娘之前還得罪了人牙子,之後命運很可能淪落,這姑娘心思靈,走的時候用衣襟給坐在旁邊拖著鼻涕的大公子擦了鼻涕,被遊衛瑄看在眼裡,當即為弟弟要了她。
和遊衛瑆等於青梅竹馬長大,遊衛瑆對她漸漸也有了感情,有思有回手腳不乾淨偷東西,按照王府規矩,這種品行不端的下人,不打死也要打一頓攆出去,是遊衛瑆拼命攔著,有思竟然什麼懲罰都沒有,只退了贓,依舊做她的大丫鬟。
薏米粥的事兒是有,可那是何姑熬的,有思端過去就說自己熬的,遊衛瑆到現在都不知道真相。
去年他大鬧一場的時候,也沒傷著有思,是有思最早跑出去,喊來了遊筠,動用了十幾個護衛,把遊衛瑆鼻青臉腫地按在了塵埃裡。
然後她就換了主人。
現在她在這裡哭,哭聲悽切,好似受了天大的欺負。
鐵慈向她走過去,柔聲笑道:“好婢子,知道你忠心,快別哭了。”
說著抬手似乎要幫她擦淚,道:“孤最欣賞忠僕,難為你了。”
有思受寵若驚,她先前沒有過來,沒看見遊衛晴受傷那一幕,此刻以為得了皇太女青眼,哪怕心知敵對,心裡也是得意的。
鐵慈的手卻忽然落在她袖子上,兩指一併如刀,一截衣袖便落了下來,同時一些紅色的粉末也落在了鐵慈掌中,有思面色大變。
鐵慈已經走開,將手掌往百姓群裡一揚,笑道:“如此忠僕,觸景生情流淚,這淚居然需要辣椒粉才能催發,真是奇哉怪也。”
百姓們聞見一陣辛辣的氣味,頓時打噴嚏的打噴嚏,流淚的流淚。
百姓們神情古怪地望著有思。
有思的眼淚再也流不下去了。
鐵慈轉身,指指那個先前滔滔不絕的管事,意味深長地笑道:“煞費苦心啊。”
那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過不愧是做到王府管事的人,片刻後便神色如常,恭敬地道:“多虧殿下明察秋毫,看出了這丫頭貌忠實奸,我等愚蠢,竟然為她矇蔽這許久,小人這就把她逐出府去。”說著就喊人來拖人。
不等有思哀求,鐵慈已經道:“可別。”
她道:“孤來了,就趕走伺候大公子的老人,算什麼事?要趕,也是舊主親自趕。”
有思臉色微變,隨即微微定心,既然如此,她想必就安全了。
畢竟大公子總不能憑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