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的松柏呈現出一派寧靜,由於缺了綠,眼裡便多出幾分荒涼,不過裊裊炊煙已經升起,穿透厚密的森林,筆直地升上去。莊地知道,那是窯上的人生火做飯了。
楊二沒想到東家莊地會來,裹著皮襖走出來,啊呀呀了幾聲,迎進屋,這才跟和福打招呼。看得出楊二對和福的到來心存不滿,以他的精明,當下便想到是咋回事,不過他沒表露出來,只是一個勁兒說山上凍死了,哪比得上溝裡。
東家莊地客套幾句,把話轉到正題上,說,和福這次來不走了,留下,就當二掌櫃吧。窯上的事多,多個人多份心。
楊二臉悶了下,馬上又舒展開,好,好,老管家來了,我也就省心了。
莊地放下臉說,我把話說明白,打今兒起,窯上出煤你們兩個人都得點頭,以前的事我不問,往後賬要清清楚楚。
楊二點頭道,本來就清楚哩,東家不放心,可以拿了看。莊地擺擺手,說不用了。歇緩片刻,莊地要下窯,楊二攔擋說,這大的歲數,下哪門子窯呀,你要不放心,我跟老管家下去,讓他看了告你。莊地說,不必了,一趟窯我還是下得動。莊地沒讓楊二陪,隨口點了個窯客,換上衣服下去了。
莊地下的是老巷。陰森森的溼氣很快裹住他,越往深走,巷越陡,空氣也越稀薄,馬燈的光亮下,窯巷看上去一片沉舊,用來做支撐的柱子怕有二十年光景了吧。莊地用手搖了搖柱子,見它還穩穩地立著,便放寬了心往裡走。窯客提醒他慢點,說到了掌子面,怕得爬進去。走不多時,果然巷擠得裝不下人了。這時他們已走進出煤的窩頭,裸露的巖壁未做任何保護,稍不留神撞了頭,疼得哎呀叫起來。巷子只有幾尺寬,空身子都很費力,要是背上煤,就只能爬了。莊地坐巷裡,喘了陣粗氣,又接著爬,這次是真爬了,巷道坑坑窪窪,爬著都很費事。鑽進掌子面,莊地看到的情景就更糟了。黑壓壓的煤層只採了一半,到險處全給放了過去,巷亂得上坡下坡全無章法,像是隨心所欲碰到哪兒採到哪兒,一看楊二就沒下來過,只是隨了窯客們想哪兒挖就哪兒挖。更可怕的是這深的巷,一到窩子裡全無支撐,完全靠巖壁自身的力度。莊地問窯客,咋不見木頭?窯客支吾著說,巖硬著哩,加木頭巷又得往寬裡挖。莊地不言聲了,用勁踹一腳巖壁,便有碎石嘩嘩地落。
意外(3)
從老巷爬出來,莊地累得喘不過氣,楊二差人給他洗臉,換衣,莊地很想罵一頓他,卻又忍住了。默聲吃完飯,他問,二柺子哩?
這一天的二柺子總算是等來了機會,要說,少奶奶燈芯對二柺子的抱怨,多多少少也有點冤枉二柺子。二柺子到窯上,充其量也是個聾子的耳朵,窯頭楊二能放心他?他漏給少奶奶燈芯的那點兒信,一半,來自他跟幾個窯客的打聽,一半,是他自個編的,壓根就跟窯上的事沾不上邊。這不怪二柺子,二柺子也是一心想討好少奶奶燈芯,巴不得天天拿到窯頭楊二的把柄。可難哪——
窯頭楊二安當給二柺子一個很輕閒的差事,餵驢。
煤窯往山下運煤,全靠驢馱,南山煤窯養了四十多頭驢,有時還忙不過來。以前餵驢的,是窯頭楊二的一個親戚,見二柺子來,窯頭楊二很仗義地說,這窯上,盡是苦差事,就餵驢輕閒,你細皮嫩肉的,哪受得了窯下的苦?說完陰陰一笑,道,餵驢吧。二柺子一開始還感楊二的恩,慢慢,就知道楊二的用心了。有次他揹著窯頭楊二,跟一個叫猴子的窯客下了趟巷,沒想,人還在半巷裡,窯頭楊二的惡罵便響了起來。
這窯,沒窯頭楊二的話,不是誰想下就能下的。
二柺子一度很灰心,想跟少奶奶燈芯說實話,讓他返回下河院好了,他可不想熬在這深山老林,跟驢作伴。沒想,下河院很絕情地將他娘仁順嫂趕了出來。一想這個,二柺子心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