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雪消失了,白茫茫的大地扯遠了她的思想。本來說好冬日天冷不必來了,七驢兒忠誠的腳步卻風雨無阻地給她把迷亂和飛翔一併送來,短暫的迷醉後心頓若掏空般無歸無依,只有借這雪的柔情多少尋一點慰藉。
臘月二十三小年後晌,院裡一片忙亂。少奶奶燈芯得空走出來,四下找尋馬駒,驚見馬駒爬在北院老樹上,不知何年的老樹已枯朽如柴,乾裂的樹枝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驚得燈芯雙腿發軟癱在地上。樹下,竟站著不知何時跑進院裡的二柺子!二柺子咧著嘴,使勁鼓動馬駒再往高裡爬。少奶奶燈芯掙扎著喊了一聲,不要啊……就聽二柺子又衝馬駒喊,有種你爬樹梢上啊,你個嚇死鬼。燈芯癱成一片的目光不敢再往馬駒身上看,懵懂中就覺馬駒完了。天殺的惡人呀!
“呀”字還未落地,就聽咔嚓一聲,樹枝斷了。二柺子接住馬駒的一瞬,木手子斜刺裡撲出來,掄起鐵鍁就朝二柺子頭上砍。沉浸在快樂裡的二柺子哪料想會冒出個木手子,嚇得抱頭鼠竄,肩胛上還是捱了一下。木手子一氣將二柺子追出院門,才恨恨地折身回來。見燈芯還軟在那裡,扶起她說,你甭害怕,驢畜牲再敢動馬駒一指頭,我剁了他。
虛驚過後,少奶奶燈芯的心思集中到木手子身上。
木手子近來古怪的行為惹得燈芯常常拿眼看他,越發深陷的眼睛裡是一種不為人察覺的光,狗一樣敏捷的身子冷不丁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嚇得院裡每個人都在躲他。更是他冒著嚴寒,在西廂往外那個曾經開過豁落的牆頭上碼了一層土塊。燈芯從那怪怪的目光裡嗅見一股異味,一日裝做不經意地突然提起那場大火,驚得木手子手裡的料桶騰地掉地,牛料撒了一地。
少奶奶燈芯終是清楚了。
過年時少奶奶燈芯特意叮囑後院屠夫,殺了一隻豬扛到木手子家。豆秧兒被這過於厚重的賞賜弄得不知所措,顫驚驚盯住男人問,憑甚給你一頭豬?木手子一邊忙活一邊說,給你就吃,問那多不嫌嘴困?
一場瑞雪裹著濃濃的年味降臨到溝裡,家家戶戶忙著貼春聯掃院子時,鳳香上氣不接下氣跑來說,石頭不行了。
丫頭蔥兒沖喜的壯舉最終以失敗徹底告終,二十剛出頭的石頭在這場瑞雪裡永恆地閉上了眼睛。少奶奶燈芯趕去時,丫頭蔥兒的哭聲已嘹亮地響起來,石頭一臉安寧躺在炕上。突然而至的悲痛讓燈芯無法接受,只覺整個身子都隨白雪飄起來,晃晃悠悠要把她帶向某個地方。
這個年她是在一場大病中度過的,等熬過來時已是春暖花開,百草爭綠。芬芳馥郁的溝谷看上去怎麼也不像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倒像是一切太平,萬物呈祥。少奶奶燈芯對大自然這種不知人間悲苦的冷漠恨之入骨,就連一向令她神思飛揚、心血激盪的油菜花也讓她關到眼外。終日守著十七歲的小寡婦蔥兒悲聲嘆息,彷彿美麗的日月從此要讓她永遠堵在門外,暗淡的心情再也不肯為下河院帶來一絲一毫的希望。
後山中醫劉松柏精湛的醫術醫得好身子卻醫不好女兒心事,只能無望地背起藥箱,躲到後山採藥去了。
草繩男人和木手子像兩條忠實的護家狗一刻也不敢鬆懈地守護著下河院,就連七驢兒這樣的常客也讓他們拒在了門外。二柺子像條癩皮狗,隔空不兮就要跑車門外鬧騰,但是一看到那兩雙獵狗一樣的眼,頓時便沮喪了。
馬駒被徹底關起來,再也出不得院門一步。
日子在異常艱難的步子中緩緩走進六月,小寡婦蔥兒夜裡無意間說出的一句話突然讓燈芯驚坐起來,瞬間悲傷去了一大半。一把抱住蔥兒,悲喜交加地說,我的傻丫頭呀!
丫頭蔥兒脫光了衣裳睡覺時問,石頭襠裡那個硬棒棒是做甚的呀?
少奶奶燈芯走出下河院這天,天藍得透明,一望無際的菜子歡騰著,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