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之中有沈相和李相之流,但他們已經沒法兒一手遮天。軍伍被吳相和周相把持,現在也有了程將軍撕開一角。
他知道就算身為帝王也不可能讓所有人心甘情願的臣服,就像慧貴妃說的,哪怕長禧宮的宮女也不是盡數都對她忠心耿耿。他要的是與前朝達成微妙的平衡,在與那些人的博弈中推行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繼續當他無足輕重甚至朝不保夕的傀儡——這些他如今已經堪堪摸到了門檻,剩下不過是潛移默化的時間問題。
他不再懼怕朝臣,不再提防子嗣,他眼前彷彿天高海闊,可就是這份輕鬆,竟讓他覺得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成為他的執念。他不在乎錢財珠寶,也不在乎香車美人,除了權利讓他愛不釋手,似乎就再沒有什麼帶著溫度的東西讓他孜孜不倦了。
不,不是的。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在太后宮裡中招的一瞬間,他在恍惚和清醒中掙扎轉換的瞬間。趙熠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他在那一瞬間想到的是,只要有慧貴妃在,他身邊便不會亂起來,這天便塌不了。他終於知道自己可能連自己都信不過,卻是一心信任這個女人的。
而她從未辜負他的信任。她以一腔赤誠待他,她總有那麼多新奇的點子或是好運助他。她給他帶來了太多驚喜,甚至他能夠一步步攫取朝堂上的權利,其中也少不了慧貴妃有意或無意的推波助瀾。
那麼他呢。他寫給她的劇本,最終又是怎樣的落幕?
殉葬?可怕的念頭讓他打了個寒戰,心頭無端的揪的生疼。自然,他根本不會覺得慧貴妃有一日會因背叛他而被他清除,這個女人最可能的結局是在他死後殉葬,或許是自願,或許是被逼。
他摸著一陣陣痛的眼前發黑的心口開始慌了。唯一一個赤城待他無怨無悔的人,唯一一個從未辜負過他的人,唯一一個被他放在心上被他真心愛著的人卻落得這個下場,他真的,可以嗎?
他不允許。然腦子裡卻清醒的意識到,這真的太可能了。
慧貴妃不能生育。雖然養著別人的孩子,但一直不怎麼盡心。
慧貴妃沒有家世背景,雖然有親兄弟,卻被她逼的離了京城遠走他鄉。
慧貴妃脾氣不好,更不憚於得罪權貴,若是他不在了,無論前朝後宮都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曾經被他給予信任被他縱容甚至慶幸的一條一條,成為最後判決貴妃命運的利劍鍘刀。
他知道慧貴妃是無所謂的,這個女人或許根本沒想過以後——
「陛下!」
慌亂而憤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女人眼中不知何時藏了淚花,眼角泛著鮮紅。她的目光一如往日的明媚清朗,鄭重的說著自己的決心。
「陛下說什麼胡話呢,快呸了那些不吉利的,您是真命天子,必然是長命百歲的。」
「傻女人——」
他笑著,看著她慌張的模樣只覺得心裡妥帖。
「臣妾不傻。陛下方才還說臣妾最是聰慧。」
她終是忍不住哽咽了,將頭埋進他懷裡掩去落下的水霧,堅定的說給他聽:「臣妾聰明著呢,陛下別想著有一日能甩開臣妾。若是臣妾做的不好,陛下一杯鴆酒賜給臣妾,臣妾絕對無怨無悔。可要是臣妾明明什麼都沒做錯,陛下還想拋下臣妾,臣妾是絕對不依的。」
「你聽話……」
「別的陛下說什麼臣妾都聽,唯有這一條不行!」
「可朕需要你!」
他推開她的肩膀與她對視,說出自己想了許久,重要的足以說服他自己的理由:「朕好不容易把那些野心家拉下來,難不成等朕走了,又讓朕的子嗣來這一遭麼?朕需要一個人替朕守一守這天下,你是朕唯一信任的人,朕不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