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親王端著水菸袋,儘自把根紙煤兒搓來搓去,搓了半天,拿紙煤兒點點欒太說:“我勸你一句話:勤當差,少開口!”鄭親王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有些事就不必傳回京裡去了!”
“對了!”焦祐瀛馬上接著說:“欒老爺,你可記住了,在這兒說的話,片言隻字,都有干係,一句也不能洩漏出去。”
“是!”欒太很沉著地答應一聲,這話的意思他聽明白了,無非是要對皇帝的身子骨保密,特別是不能洩露給遠在京師的皇后知曉,欒太答應了下來,對著軍機大臣們一鞠躬,領著他的屬下退了下去。(未完待續。)
九、鉤弋故事(下)
幾個人默默無言,杜翰拿了一本摺子起來,看了半響,卻是什麼字都沒看進去,抬頭看著軍機的幾個人,也是發呆的居多,“肅中堂去了那裡?”
“估摸著去遞牌子了,”鄭親王眯著眼睛,“有著要緊話兒和皇上說呢。”
。。。。
皇帝終於把所有的奏摺看完了。
丟下惠親王領銜所奏,“恭辦聖訓告竣,請旨遵行”的那道摺子,他順勢伏在紫檀書案上喘氣。左右的小太監都無動作,只緊張地注視著,怕“萬歲爺”會昏厥。皇帝虛弱得太厲害,這時還不能去碰他,須等他喘息稍定,才宜於上前服侍。
三十一歲的皇帝,頭上涔涔冷汗,胸前隱隱發痛,最難受的是,雙頰潮熱,燒出一種不知何處可以著力的虛浮之感。但是,他的思緒仍然是清晰敏銳的,最後所看那道奏摺的內容,還能清清楚楚地默記得起。什麼“聖訓”?想到他自己告誡臣子的那些話,“朕”如何如何?“爾等”如何如何?越覺雙頰如火,燒得耳朵都發熱了。
每一念及自己的責任,他總不免歸於困惑,困惑於列祖列宗,何來如許精力,得以輕易應付日理萬機的繁劇?而尤其使他不解的是,他的高祖世宗憲皇帝,古往今來如何竟有以處理政事為至樂,每天手批章折,動輒數千言,而毫不覺得厭倦的天子?甚至如皇后,都不覺批摺子是一件苦差事。
喘息漸漸平定了,他慢慢抬起身子,早有準備的小太監,敏捷有序地上前伺候,首先是一塊軟白的熱手巾遞到他手裡,然後進參湯和燕窩,最後是皇帝面前最得寵的小太監如意,捧進一個朱漆嵌螺甸的大果盒,跪在御座旁邊。盒蓋揭開,裡面是金絲棗、木樨藕、穰荔枝、杏波梨、香瓜,五樣蜜餞水果。皇帝用金叉子叉起一片梨,放在嘴裡。靠在御座上慢慢嚼著,覺得舒服得多了。
雙喜又進了東暖閣,“萬歲爺,肅順求見。”
咸豐點點頭,雙喜就出門去宣召了。肅順進來叩首,皇帝淡然開口,“起來吧,”這會子皇帝也懶得費神說些響亮點的話,現如今這耳朵裡頭還陣陣耳鳴,“什麼事兒?”
肅順說了幾件瑣碎的事兒,無非是為了萬壽節的操辦事宜,雖然離著皇帝的聖壽還有兩個來月,可肅順知道皇帝的心意,總要弄的妥帖些。花團錦簇才好,皇帝果然來的興致,提起精神指點了幾句,肅順又說了幾個人事任免的話,皇帝也一一答應了,肅順瞧著皇帝精神好,又看了看左右並沒有太監伺候著,向外望了一下,肅順看清了小太監都在遠遠的廊下,才趴在地下。免冠碰了個頭,以極其虔誠忠愛的姿態說道:“奴才有句話,斗膽要啟奏皇上。這句話出於奴才之口,只怕要有殺身之禍。求皇上天恩,與奴才作主。”
肅順是皇帝言聽計從的親暱近臣,早已脫略了君臣的禮節,這時看他如此誠惶誠恐,大為詫異,而且也稍有滑稽之感。便用慣常所用的排行稱呼說道:“肅六!有話起來說。”
肅順倒真的是有些惶恐,叩頭起來,額上竟已見汗,他也忘其所以地,就把御賜寶石頂的大帽子,往御案上一放,躬身湊過去與皇帝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