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聽出不對來了,雙眉當即一擰,面色驟然而變。他原本越聽是勳“論經”,身體就逐漸朝前傾,這會兒卻本能地往後一縮:“卿……卿其唬朕乎?”你是在恐嚇我嗎?
是勳腰板挺得筆直,仍然雙手捧笏,就此圖窮匕見:“陛下已失其柄,漢政已移於魏,如堯之命舜,而舜之命禹也,權臣在側,堯、舜欲垂拱而享天年,安可得耶?臣非敢唬陛下也,實示天之所警——陛下三思。”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曹後不能再裝聾作啞,緘口不言了,匆匆插嘴道:“令君毋得妄言,天子,吾父婿也,吾父安忍篡其位,況於弒乎?”
是勳一撇嘴:“舜為堯婿,舅之可拋,而況婿乎?即父子之親,但失其柄,恐亦難全矣。昔趙主父內禪惠文,終於餓死沙丘,惠文豈梟獍耶?天無二日,世無二主,勢不得不然耳。”說著話偏過頭去,繼續恐嚇劉協:“陛下亦知,朝堂布列,莫非魏臣,都畿內外,莫非魏民,天心厭漢也深,人心離漢也久。如楚之移於西楚,豈項籍欲弒耶?項臣莫不欲弒也!即魏王寬宏,奈他人何?!”
你琢磨琢磨,魏國那麼多武將,誰把你放在眼裡?誰不想跟英布似的,砍了皇帝的腦袋去跟主子報功?而那些文臣呢?郗慮、華歆、曹德他們就不忍心看你死嗎?“陛下獨不念先帝之為李儒所弒耶?”
劉協當場就懵逼了,突然間放聲大哭,眼淚鼻涕橫流,撲上來一把扯住是勳的衣袖:“是卿救朕!”(未完待續。。)
第二十三章、天雷殛我
遊說的目的往往不是“說服”,而是“說敗”。所謂“說服”,就是要擺事實,講道理,用縝密的邏輯使對方心悅誠服,從而樂意接受你的主張,老實說,那基本上是一樁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正所謂“人嘴兩張皮,咋說咋有理”,道理人人會講,各有巧妙不同,但關乎理念,就不是靠道理所能夠徹底扭轉的啦。除非對方跟你的理念本就相當接近,所以得出結論不同,只是他自己想左了而已。
絕大多數情況下,遊說的目的都僅僅是“說敗”罷了,就是要逼得對方啞口無言,即便仍然不認同你的結論,也不得不被迫承認——自家原本的結論也不怎麼正確,起碼原本的論據站不住腳。後世網路上的辯論,亦多為“說敗”,直到一方拿不出足夠的反論出來,只好停止跟帖為止——至於完全自說自話,甚至關閉評論就奏凱而還了,那種無恥之輩不提也罷。所以是勳對這種“戰鬥”還是頗有心得的。
他知道自己別想真正“說服”劉協。劉協雖然不聰明,也並非燕王噲那種腦袋進水的廢人,他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把帝位讓出來嘛。就算騙子從人兜裡掏錢,也得先許諾下更大的利潤才行啊,誘使天子禪位,你又能有什麼美好前景來勾引他了?不做人間帝王,乃能做天上帝王?這得多中二才能相信啊!
所以是勳的主要目的就是“說敗”劉協,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是恐嚇劉協。他知道自己不能夠循著郗慮的老路走,跟天子講什麼禪讓為至德——劉協只想當皇帝,又不想當聖人。你拿聖人這根胡蘿蔔吊在他眼眉跟前,能起什麼作用?故此他必須反著說,先提禪讓事實所無……
劉協以往接見郗慮的情況,郗鴻豫也跟是勳報備過啦,但凡一提起禪讓之事,劉協要麼顧左右而言他,故意把話題岔開去。要麼“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直接捂耳朵。今日是勳“禪讓”二字才一出口,劉協就想閃。曹後還幫著出來擋駕,由此即可見之一斑。
因此上,不妨“欲取先予”,要勸劉協禪讓。反倒先說禪讓之不可信。劉協自然就感興趣了,肯傾聽了,然後一步一步就進了套子。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