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於是是勳淡淡一笑,也就放下簾櫳,不予理會。可是沒想到,隔了不到三分鐘,那遊徼竟然真的開口吟起詩來:
“君難未及紓,高邑成穢墟。亂塚連為埂,白骨浮為菰。即此遊春心,豈異林中樗!”
聽了這詩,是勳不禁大吃一驚,心說小子厲害啊!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能夠做出五言六句來,其實並不值得驚訝,因為很可能是從前舊作,略加修改而成,然而這詩文、詩意卻真值得歎賞。前兩句說獻帝還在亂臣手中,國家還沒有太平,歷經兵燹,城池都化作了廢墟;中兩句寫景,說亂墳連綴成了澤畔的田壟,白骨漂浮變成水裡的野茭白;末兩句開罵,說都這年月了你們還有心思遊春哪?你們跟莊子預言中那大而無當、不成材料的臭椿樹有啥區別!
就聽李全冷笑一聲:“題名‘遊春’,詩中便犯‘遊春’二字,真是俗不可耐。”是勳心說是啊,他要不點明“遊春”,怎麼能把咱們幾個不點名兒地全都給罵了呢?他還低著頭在仔細咀嚼這首詩呢,突然腳下艙板一晃,隨即聽到那遊徼的聲音就在艙門口響起:“我詩已經做成了,李公不可食言。”
李全勃然大怒,一拍几案:“狗子大膽,竟然上某的舫來,來人,速速將他拋入澤中去!”隨即艙外便傳來了呼喝、怒罵之聲。
“且慢!”是勳輕喝一聲,再瞧瞧艙內眾人都疑惑地望向自己,就趕緊堆下滿臉笑來,“此人有趣,待我耍他一耍。”說著話,順手抄起自己的詩版,撩開艙簾,步出艙外。
只見幾名畫舫上的家丁就揪著那名遊徼,正打算往水裡扔呢。是勳輕輕擺擺袖子,家丁知道這是老爺請上舫來的貴客,於是一齊鬆開手。是勳把詩牘遞給那名遊徼:“你看這首詩,比你的如何?”
那遊徼滿臉的不憤,一邊整理差點兒被扯爛了的衣服,一邊伸手接過牘板來,瞟了一眼,撇嘴道:“文辭尚可,但轉折突兀,又不敢盡言,算什麼好詩了?”
是勳心說行啊,這就一拳打中了老子的軟肋,起碼論起詩才來,這狗子就甩艙裡那票公子哥兒十條大街啊。他仔細打量面前這個遊徼,只見對方年紀很輕,光光的下巴沒有鬍鬚,瞧著也就十五六歲的年齡,不禁心下暗驚。然而表面上卻並不露聲色,只是問:“汝才多大,怎麼就做了遊徼?又如何膽敢輕慢長者?”
那遊徼說:“我是繼承父職做了遊徼。有志不在年高,昔項橐七歲而難孔子,況且我的年歲,兩倍於項橐,而所當面的,又不及夫子之萬一呢?”
是勳心說什麼“不及夫子之萬一”,你能說“狗屎不及滿漢全席之萬一”嗎?把李全他們跟孔子擱一塊說事兒,簡直就是對孔老二他老人家的莫大羞辱嘛。聽得這遊徼談吐不俗,他不禁興趣倍增,於是問道:“閣下怎麼稱呼?”
那遊徼聞言一愣,估計他平常都被那票世家子弟“狗子”、“俗吏”之類的稱呼叫慣了的,突然有位青年公子口稱“閣下”,就覺得很不習慣。愣過以後,趕緊拱手:“不敢,小人吳質。”
是勳聞言,雙眉不禁一挑,再度追問:“可有字麼?”“草字季重。”
艙中傳來一片哂笑:“這般單家狗子,竟然也學人起字,就象是馬糞要刷金漆一般,真正的可笑。”但是是勳卻並沒有笑,反而倒退了一步,瞪大雙眼:“你便是吳質吳季重?!”
吳質這個人,在演義中僅僅露過一面,存在感很弱,而即便在正經《三國志》正文當中,也沒有單獨的傳記,只是在別人傳中附了幾段而已。但是對三國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這傢伙就絕不簡單。
首先是文才不簡單,雖說基本上沒留下什麼作品,也不能跟曹氏父子和孔融他們相提並論,但好歹是附在王粲等“建安七子”傳中,並且專門提過他因“文才”而被曹丕相中,引為屬吏的。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