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捨得讓他死啊——好多歹說,威脅利誘,好不容易才給勸了回來。至於他的遺書,中有戀漢之語、怨魏之言,當然趕緊的投火裡燒成灰燼啦。
其實馬老師這種性格,很可能是健康原因所造成的,若以後世的名詞來說明,他患有嚴重的神經衰弱症,夜間不得安眠,白晝每每頭痛。胃口從來不開,慣常四肢乏力。受不得絲毫辛苦。比方說今天,他就一晚未能得眠,故此情緒更加糟糕,乾脆早早地就跑家學來了——教授一些有用的弟子出來,是如今他唯一的人生樂趣啦——遠遠地就瞧見馬鈞、馬克兩個孩子縮在牆角,小腦袋並在一起,在讀一本紙書。不用問啊,這必然不是課內讀物,否則幹嘛不進教室裡去讀呢?
因此上前喝問:“馬鈞、馬克,爾等在讀何書?!”說著話一伸手,就把馬鈞手裡的書給搶了過來——差點兒撕破,急得馬鈞直吸涼氣。瞧瞧封皮兒,馬文不禁冷哼一聲:“不志於學,不熟於經,而讀此雜書,真乃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馬鈞想要辯解,卻結結巴巴地說不上話來——其實他的結巴也要看環境、情景,以及對話之人,在馬克這類朋友面前,以及在未曾發火的母親面前,話語還是基本通順的,但在受窘、著急之際,在陌生人面前,在老師馬文面前,病情卻能夠瞬間嚴重個十來倍。
馬克年紀雖小,卻口舌便給,急忙分辯道:“此乃是公所作,亦大家經典也,先生豈可名之以雜書?”
馬文朝他一瞪眼:“非言經,而述雜學者,是雜書也!是公自有經注,爾等不讀,而乃讀此書耶?公通習經典,明人倫之教,乃可及於天地之道、事物之理,爾等經尚不通,安有閒暇讀此?!”
這要是無名者所撰,馬文可能當場就給撕了,既然為是宏輔所著,倒不好輕易損毀,於是隨手往袖子裡一塞:“且待課後再還於爾等。”隨即轉過身,習慣性地縮著脖子,拖著腳步,緩緩踱入課堂。馬鈞和馬克對望一眼,沒得辦法,只好拱著手追隨於後。
馬文到得堂上,登榻而坐,陳紵趕緊過來見禮,幫先生安放好幾案,備好一漆杯熱水。馬文也不理他,自管籠著袖子,閉目養神。直到室外的簡易日晷上,竹枝的影子指到辰初方向,陳紵瞧瞧師弟們都已聚齊,趕緊過來恭請先生,馬文這才睜開雙眼,痰咳一聲,環視眾人……
隨即伸手端起案上的鎮木來,“啪”的一聲敲響——據說此習慣亦學自於是宏輔也,為警示弟子,以求肅靜。
馬文今天所教授的課程與平日並無太大區別,根據學生年齡段不同,分為三部分,不足十歲的孩子讀《孝經》,馬鈞、馬克他們讀《論語》,陳紵等三名業已成年加冠的弟子,則讀《公羊》。課本兒都統一是關中郡校所印製,那家印坊據說本為是宏輔的產業,後來透過前京兆尹、是勳故吏張德容經手,收歸官有。武功馬氏雖然多年未曾有人出仕,學問衰退,但財力尚且充足,為了新一代當中可以出幾名顯宦,重振家聲,對於這點點投入是毫不吝嗇的。
只是課本兒的所有權還是家學,除了幾名族內看好的學生外,都不許帶回家去——想要回家複習?那就自己利用業餘時間抄書吧。
“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馬鈞搖頭晃腦地低聲誦讀《論語》——聲音要是拔高點兒,估計他就忍不住又要結巴啦——其實心早就飛遠了。他也在琢磨,為什麼日月星辰在高天之上,不與天宇相連綴,卻偏偏不落於地呢?“自然浮生虛空之中”,虛空又不是水,安能承載,安能懸浮?而且“宣夜說”似乎以“渾天說”為基礎,“渾天說”言大地“如雞子中黃”,也就是說為球體——跟先生的腦袋差不多形狀——那為什麼人在其上。能履平地。而不會滑下去呢?
其實別說《論語》。就連《春秋》三傳他都熟極而流啦,只是這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