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是勳寧定心神,淺淺還禮道:“久聞公瑾之名,今日得見,何幸如之——勳亦常服也,不必拘禮。”他當然不可能坐在船上還整天穿著公服,如今也不過常服而已,質地、色澤都比周瑜要強,然而……就是出不來周瑜那股子瀟灑勁兒。
周瑜微微而笑:“侍中為朝廷重臣、經學宗師,天下仰望,不意識得賤名……”是勳指一指自己的鼻子:“吾,子敬友也。”
魯肅和周瑜已經碰過面了,當年他安居東城,周瑜經過求糧,他就按照原本歷史的指令碼送了一囷,二人就此結交,不想隨即是勳央告陳登橫插一槓,徹底改變了魯子敬的人生。周瑜自從孫策,在江東站穩腳跟以後,也打算遣人去徵召魯肅的,可惜到了東城一打聽,才知道魯肅已經上京去了。魯肅這時候在朝中做到六百石的治書侍御史,周瑜這護軍是虛的,並非正式朝官序列,真要論起來,他腦袋上還頂著個丹揚郡春谷縣長的銜兒,四百石,比魯肅還差一級。況且立朝的御史,跟外縣的縣長,那又不可相提並論,魯肅目前的身份,給個縣令都是不換的(除非是畿縣之令)。
所以周瑜一方面為魯肅高興——“子敬大才,得遇而識之,可喜可賀。”一方面也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待吾主兼併江東,總牧一州,即求相授郡守,乃不下於子敬也。”他倒不清楚,魯肅其實就是被眼前這位是侍中給拐走的。
當下聽是勳說自己是魯子敬的朋友,周瑜大喜,急忙探問魯肅的近況。是勳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完了說:“子敬高才,六百石亦頗屈矣,假以時日,外可牧州郡,內可掌蘭臺(御史臺)也。”說著話,突然一轉折:“公瑾何不見賢思齊,隨勳進京,薦以高位?強似於邊郡為人護軍。”
周瑜捋須而笑:“侍中高義,瑜銘感五內。然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託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行計從,禍福共之,實慰平生,即高官顯爵,無可易也。”是勳心說啥,你跟孫策這就“內結骨肉之恩”了?難道橋公二女,已盡入汝二人之彀中矣?
大小橋啥時候跟的孫策、周瑜,是勳記不清了,也就隨便這麼一走神兒,隨即就乾脆明白地勸說周瑜:“天下之道,分久必合,混一之勢不可逆也。以北向南,無有不克,欲以舟楫與騎馬抗衡,不亦難乎?卿既愛孫將軍,何不勸其奉獻江東,入朝歸化,則其勳、位不在竇安豐(竇融)之下也,卿亦得赴許都與故人相見,不亦樂乎?”
周瑜輕輕搖頭:“天下事,正未可知,舟楫北上,固無以與騎馬爭勝,然長江之上,亦足縱橫。吾主青春,無因循苟且之心,但知奮發自強,即瑜亦不能勸,且不欲勸也。今日得見侍中,甚感光彩,異日相見或為敵國,侍中其慎。瑜告退。”
周瑜這回過來,還真是聽到訊息,打算來捉拿是勳的,否則目前孫策還在平定江東的過程當中,暫不願與荊州交戰,他駐軍柴桑,輕易也不肯靠近兩州的邊境,以免鬧出誤會來。可是這年月通訊水平很差,他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沒在江上截住是勳,上岸陸戰吧,難保勝算,所以乾脆孤身前來,跟是勳見上一面而已。這一見面,就覺得人言不虛,是侍中果能言者也,我見也見過了,再聽他噴唾沫星子也毫無意義,不如這就閃人了吧。
是勳當然也沒想著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周瑜,讓周瑜再去說服孫策歸降,或者直接把周瑜給擄了去,既然周瑜要閃,自然拱手放行。可是周瑜退出去三步,突然又停住了,作揖道:“久聞侍中善詩能文,瑜今得以拜見,豈可空手而歸?請賜一篇,以解渴懷。”
呦,周公瑾竟然跑我這兒求詩來了,這倒新鮮啊。是勳微微而笑,背起雙手,左右踏了幾步:“吾前日南下,見洞庭湖色絕美,因得一詩,這便抄於公瑾,以為相贈吧。”
於是命從人取紙筆來,即倚馬一揮而就,遞給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