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你這妹子,看似開朗,實則害羞地很。”
林瑜之笑而不語。
“你笑什麼?”秋姜朗聲朗氣道。
林瑜之被她忽然而來的無理取鬧震住,抬頭看她,卻見她眼睛裡噙著揶揄的笑意,明白是被她戲耍了。他便說:“瑜之沒有笑什麼。”
“難道是三娘看岔了?”
他含著一絲笑,微微點頭。
這一幕恰巧被從後而來的盧玄芷看見。她撥開幾個婢子就趕了上去,搖著羅扇笑道:“二位閒情甚好,不去山上賞樂品詩,卻在這路上侃侃而談?”
秋姜回頭笑道:“不想在這遇見六娘,真是緣分。三娘與三郎不過說些玩笑話。”
盧玄芷瞥了眼落在他們身後的林進之,語氣終是忍不住衝起來:“什麼笑話如此逗趣?竟讓三郎連兄長都不曾顧及?可否說來讓六娘同品?”
林瑜之神色淡漠:“不過是鄉野間的粗鄙之言,不敢告知娘子。”
盧玄芷忽然冷笑:“我有話與你說。”轉身走進一旁的斜徑小路。眺望而去,小路盡頭有個不大不小的水潭,一個紅漆黑瓦的六角涼亭安靜地坐落在水畔。
林瑜之沒有動。
盧玄芷留下的婢子和僮子卻一左一右夾住了他,齊齊朝那小路引手,道:“三郎君,請——”
林瑜之有些反感,秋姜卻道:“既然六娘子盛情,郎君勿要辜負。”說罷踩著高齒木屐朝半山腰上前行而去。
林進之忙跟上。
林瑜之望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直到她沒入了山林掩映間,神色間的複雜方淡淡褪去。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去了那小路深處的觀榭亭。
盧玄芷等候已久,不知何時已久遣人去泡了茶,她站在石桌前傾倒茶壺,將過濾後的茶水輕輕倒入兩個紫玉杯中。
林瑜之道:“不必了,六娘子有話請說。”
盧玄芷倒茶的動作一滯,緩緩抬頭,望向他。林瑜之被她這樣看著,神色仍是淡漠。他身上穿的朱青色大袖衫已經洗地褪去了顏色,綸發的巾帶也頗為陳舊,但是盧玄芷覺得很奇怪,此人的風姿總是如此絕世。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書卷味與檀香味,他從未在任何一個士族子弟身上找尋到過,彷彿他未及盛年,已經閱盡了滄桑;他那種淡漠與孤傲中偶爾透著隱忍和悲慼的感覺,時常讓她痛心不已。
她想,若是沒有昔年的那場變故,他依然是吳郡張氏的高門士子,詩禮簪纓,聰慧敏達,可中秀才,舉孝廉,青雲直上,與她門當戶對。昔年金谷俊遊,銅駝巷陌,心晴細履平沙,如今物是人非,世事只堪嗟嘆。是誰的錯?盧玄芷從未這樣仇恨這世間的不公與無常。
山間傳來轆轆的車聲,還有士子士女在陸續上山,聲音遙遙遠來,彷彿杳杳無訊,又在耳邊隱約可聞,承載著載不動的愁與恨。
盧玄芷的雙手有些發抖,強忍淚意,仰頭對他笑道:“你喜歡方才那來歷不明的女郎?我是江東盧氏之女,堂堂盧六娘,你不喜歡我嗎?”
林瑜之低聲道:“三娘是陳郡謝氏貴女,並非來歷不明。”
盧玄芷怔了一怔,既為謝秋姜的出身感到驚訝和不甘,又為他此刻的怯懦而微笑。她機敏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那一絲不確定性,他在逃避,他不敢直言喜歡謝三娘。原來,幼年貶謫的屈辱、顛沛流離的生活終究是在他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就像是被利箭貫穿的盔甲,哪怕在光鮮亮麗,哪怕已然修補完全,也永遠存在那樣一道裂痕。一段情感,若是有了一個缺口,而且是源於心靈上的缺口,那便永遠也填不滿。
她從未覺得自己是如此聰慧狡黠。
“你不如趁早死心,她不會喜歡你的。”盧玄芷扔下這句話,帶著她的茶具揚長而去。風裡傳來她得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