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為水非常擅長以鏡頭語言描寫“死亡”。
他從來不直接拍攝血跡或肢體碎片,一群鳥,一場落日,一聲悶響,就足以替代直接又富有衝擊感的畫面。
《觸礁全程沒有落在具體的人身上,旁觀者鏡頭介乎侵犯與偷窺的視角平等凌虐了所有角色,也傳遞給了每個觀影者,看完除了震撼,還有一絲不可名狀的陰暗氾濫的爽快。莊園中,最後死的死瘋的瘋,誰都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而這變故又非瞬間發生,就像片名,如巨輪觸礁,緩慢又勢不可擋地沉入深海。
燈光亮起,片尾的工作人員名單滾動完畢,前排的觀眾紛紛起身離場。
姜換看向身邊的喻遐,發現喻遐也正在看他。
剛放映完畢的電影情節從眼前掠過,姜換突然有點難為情,不好意思問喻遐“你覺得拍得怎麼樣”,或者問他對哪一段情節印象深刻。因為他是其中演員,許多情侶間看過電影可以自然聊起的話題,在他們之間顯得有點難以啟齒。
對姜換來說這也是前所未有的新經歷了,畢竟以前他和交往過的兩個人都沒有一起看過電影,要麼沒時間,要麼沒必要。
除他們以外,其他觀眾全都離開影廳,喻遐好似終於從影片後半段急轉直下的壓抑與震懾中回過神。
他往後靠進座椅,長長出了一口氣。
姜換趁機以不那麼在意的語調問:“感覺還行吧?”
“高跟鞋踩在臉上那場戲,很厲害,情緒排程、鏡頭、配樂,蔡紫桐也是,你也是。”喻遐提到凌霄回到莊園認錯的情節高潮,含有許多隱喻,可以做好幾段分析,但喻遐停頓片刻,只問他,“拍的時候痛不痛?”
“是道具。”姜換避重就輕地說,“那雙鞋經過特殊處理的。”
喻遐瞭然地點點頭,心想:意思就是痛。
他站起身,想裝作那句話隨便問的,不被姜換髮現心裡正波瀾起伏,反覆閃回著的零碎片段讓喻遐無法正確組織語言,從而給姜換反饋。
“走嗎?”他問姜換。
姜換沒有表達反對,在走出影廳前握了一下他的手。
“別擔心,拍攝都是安全的。”
“不是說那個……”喻遐小聲地抱怨,“看著好疼啊。”
姜換看他表情糾結:“演員得這樣,敬業都做不到趁早別幹了。”
藉著影廳出口狹長黑暗,姜換牽著喻遐的手好一會兒才放。他說完那句話後喻遐就沒什麼反應,等看見燈光,喻遐拽了他一下。
“你能拍這麼優秀的電影,我是很為你驕傲的……雖然你可能不需要我覺得驕傲。”喻遐停下來想了會兒,抽回手,抬頭看著姜換,“不過我還是想,以後每一部電影不光是口碑好、票房高,更重要的是你喜歡。”
姜換背對著光,面容不清,但喻遐知道他應該笑了下。
“好。”
慶功宴此刻也快告一段落,他們找了間隱蔽的咖啡店坐下後,姜換接了個電話。張安妮在那邊問他的安排,姜換說想請假。
“至少今天晚上讓我放鬆點吧,看完《觸礁我心裡不舒服。”
張安妮似乎想反駁你不是根本就沒怎麼看,但最後預設了他拙劣的藉口,說:“倪導那邊,你記得給他發個訊息,明天應該會正常開工的,還是5點半,我讓司機準時在酒店停車場接你。”
“好的。”
“還有一件事。”張安妮那邊背景音嘈雜,很多字因此被吞掉,“我明天早晨要飛一趟星島,回公司開個會。順便去看一看你母親,聽說她最近情況不太好,頻繁給我的助理打電話要求跟你見面,我得先確認發生了什麼事。”
聽見姜凱婷的名字,姜換心不在焉攪弄拿鐵的動作一停,再次動起來時,鼻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