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的想法,他是男兒大丈夫,是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的,不應當被這些東西所羈絆。但是……
唐康忽然很想念田烈武。
“福叔可知道田致果怎麼樣了?”
“是和二郎一個案子的那個田致果麼?今天一大早便放出來了。聽說被免了所有的差遣,還降了三級……”
唐康稍稍放心,但心裡卻又同時泛起一陣久違的內疚來。由致果校尉被降為翊麾副尉,實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在新官制之下,武官升遷有所謂四道大坎兩道小坎:其中的大坎,是指由節級至校尉;由致果升至振威;由定遠將軍升到明威將軍;由忠武將軍升到雲麾將軍。這四道大坎,都對應著身份與地位的鉅變,沒有相應的武勳與能力,僅靠磨勘是絕對升不上去的。而所謂的小坎,則是指由翊麾升至致果;由昭武校尉升為遊擊將軍。這兩道小坎並不比大坎好過多少,沒有過人的功勳,也是很難升上去的。要知道,一旦做到致果校尉,就已經可以單獨統率一營的人馬,參與較高階別的軍事會議,其身份與地位,與之前便有了本質的區別。田烈武是在槍林箭雨中,一刀一槍地打下的真功名,本來憑著他的本領,這番領兵入蜀,再立下軍功,由致果而振威,甚至是昭武,從此獨領一軍,成為真正的名將,也絕非難事。雖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他的錦繡前途,卻到底是間接被自己毀了。
唐康並沒有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的變化——若是以前,他是絕不會有絲毫內疚的情緒的,他會覺得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李護營呢?”
“李大人編管雄州。”唐福簡短的回答道,心裡卻暗暗詫異。不知道這兩個人與唐康是何等交情,唐康竟會如此關心他們的禍福。
“俗語道‘朝裡有人好做官’,這話是一點兒都不假的。”過了一會,唐福又笑道:“這回便是二郎與高提督安然無事。高提督轉任益州,擺明了是要重用。二郎也是因禍得福,通判大名府——朝廷正在那修城建寨的,這可是個美差……”他到底是唐甘南身邊的人,眼裡看到的,盡是無限的商機。
“通判大名府?!”唐康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卻沒聽到唐福回什麼。他升官了,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他卻並沒有高興與興奮,反而感到一陣的混亂。幹著同樣一件事情,有人升官,有人重用,有人降職、編管、前途黯淡……
荒唐地是,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理應負最大責任的人,居然升官了。田烈武與李渾一腔熱血來協助自己,結果卻落到這般境地!
這些是唐康以前絕不會想的。
但是一旦想來,竟覺得如此荒唐。
這就是政治麼?
這就是權力的力量麼?
從一開始,他就有了心理準備,會被罷官,削職,會被編管……他設想過各種各樣的結果,惟一沒有想到的,就是升官。
皇帝與政事堂有他們自己的理由——唐康在戎州立下極大的功績,原本是預備升官大用的,總不能因為渭南一案,便將他在戎州的功績一筆抹殺吧?欲加之功,何患無辭?!要迎合皇帝的心意,也不是一件難事。於是,唐康在戎州的功績被略略誇大一些,戎州之績要升兩階,渭南一案要降一階,還是升官!
也是機緣湊巧,剛好兩個持議最堅的給事中任期將滿,為了防止又節外生枝,出現封駁。皇帝乾脆事先就動用自己的人事權,順水推舟將這二人給外放了。
在趙頊看來,門下後省只是自己用來制衡兩府的工具,若是礙手礙腳,防礙到自己,那麼透過人事變動來減輕阻力,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熙寧初年,為了推行新法,他甚至幾乎不惜將臺諫驅逐一空。
但這些內幕,唐康此時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緩緩闔上雙眼,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