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不是完全的願意走。輕輕的在硬板床邊落了座,他仔細著自己的體面衣服,不敢亂動,生怕在桌角床腿上蹭了汙漬。在如豆的一點油燈燈光下,他看見一隻大臭蟲抖著觸角,在骯髒地面上一閃而過。角落裡有一雙小眼睛閃爍,他想自己如果沒瞧錯的話,那應該是一隻大老鼠在看熱鬧。
寬袍大袖的九嶷在地上走來走去,是個心事重重的模樣,而四腳蛇趴在吳秀齋身邊,因為看吳秀齋彷彿是很嫌棄自己似的,所以十分要臉,吳秀齋不理他,他瞪著兩隻綠豆眼,也是堅決的不理吳秀齋。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吳秀齋又冷又累,因見九嶷一味的只是踱步,便忍不住開了口:“喂!明天你到底是打算怎麼辦?繼續找師父去?還是各回各家?”
九嶷停下腳步,沉吟著沒有說話,四腳蛇卻是忍不住怒道:“什麼師父!不過是隻狗崽子罷了!不許你提他,再提他我就吃了你!”
吳秀齋雖然知道四腳蛇是隻有智慧的小妖精,但因他從頭到腳沒有一絲人氣,所以無論四腳蛇如何發表高論,吳秀齋都當他是在鳴叫。抬眼望著九嶷高大的身影,他又開了口:“大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說實話,師父真的……真的也是妖精嗎?”
九嶷心不在焉的一點頭,然後抬手比劃了個長度:“小白狗,就這麼大。”
吳秀齋聽到這裡,不知怎的,有種被人欺騙了的感覺,不憤怒,只是悲傷。神情痛苦的交握雙手,他仰起腦袋追著九嶷看:“看他的氣質,不像狗呀!”
九嶷揹著手,魂不守舍的繼續踱步:“不像嗎?傻頭傻腦的,很像嘛!”
吳秀齋不想接受這個現實,垂死掙扎一般的還要反駁:“傻?他哪裡傻?皓月師父他不但英俊瀟灑,而且深明大義,實不相瞞,我吳某人活了二十幾歲,還沒有見過這樣才貌雙全的人。若不是因此,像我這樣孤傲的人,能心甘情願的稱他一聲活神仙嗎?九嶷,你仔細回憶回憶,是不是你看錯了?師父他就算真是隻妖精,也不該是狗這種俗物啊!你說呢?”
九嶷神遊天外一般,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我?哦,真是狗,小公狗,白的。”
吳秀齋聽到這裡,真痛苦了,深深的低下頭嘆了一口氣。偶像兼靠山居然是隻狗,他那脆弱的身心實在是承受不住這個事實。回想起皓月的音容笑貌,他心如刀割,幾乎想要痛哭一場,心頭的希望之光也徹底黯淡了。
吳秀齋抱著膝蓋垂著頭,長久的一動不動,腦筋也停了轉。而九嶷在地上團團轉了許久,末了大概是轉累了,他踢開拖鞋跳上硬板床,四仰八叉的躺了下來。這硬板床上除了跳蚤臭蟲之外,也堆著一條薄薄的破棉被。九嶷身強力壯,光著屁股跑到雪地裡也凍不死的,所以此刻也不蓋被,單是閉了眼睛枕了雙手,擺了個舒舒服服的睡姿。四腳蛇盤踞到了他的肚皮上,心中有些惶惑,因為沒看出九嶷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自從跟了九嶷之後,四腳蛇的小肚皮裡時常會鬧一場蛇腸寸斷,因為九嶷處處都和他擰著幹,而且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捉一隻新妖精回來搶他的地位與風頭。天長日久,四腳蛇釀了一肚子老陳醋,並且因為想做九姨夫而不可得,所以老陳醋酸中帶苦,那種滋味十分難嘗。
兩人一蛇一言不發,靜靜的熬到了天亮時分。四腳蛇雙目炯炯,見窗外現出黯淡天光了,立刻抬起爪子抓撓了九嶷的胸膛:“九嶷九嶷,天亮了,天一亮城門就開了,我們趕緊逃出城去吧!”
九嶷一直一動不動,彷彿是睡了,如今受了四腳蛇的一抓,卻是立刻睜了眼睛。吳秀齋在床邊坐了小半宿,不但手腳凍得冰涼,甚至鼻尖都紅了,周身的關節也結了冰一般,一動便是一痠痛。抬起兩隻腳互相磕了磕,他腳上的新皮鞋彷彿是凍硬了,石頭似的相撞出了響聲。在響聲中轉向九嶷,他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