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說的話必是真的。何況,他對你,像一個父親對待女兒的樣子嗎?”他如此反問我。
我幾乎要脫口辯駁說,父親一向待我極好極好,好到讓我瞬間死去也甘願。可細想之下,丁辛的任性獨斷,丁昶的縱容忍讓,明明是親人卻老死不相往來,這哪裡像一對至親的父女?而丁辛自小被丁昶狠心扔在鳳溪山上過活,名義上是為了那可笑的預言,實際上又會不會有其他的原因?難道僅僅只是遵守父輩留下的訓誡“不允許丁家女子與皇室有所牽扯”嗎?
當日他送我離京若是為了讓我逃避那所謂的牽扯,那,之前闖宮呢?他明知那個丁辛是假的,揭開事情真相便會招來禍事,明知瞞天過海便可保全家業甚至因此飛黃騰達,卻又為何還要孤注一擲?到底為了什麼?
我真的真的不願意相信,過去那一切一切的好,都只因為在他看來,丁辛是皇帝的女兒。
腦中空空的,心中也空空的。我記不得謝雲寒對我說了什麼,也記不得信王怎麼囑咐我,只知道眼前有條長得走不到盡頭的路,斑斑駁駁凹凸不平。我走啊走啊,走到精疲力竭,前方仍舊是朦朧的一片荒蕪。
我沒有哭,因為發現自己沒有流淚,反而笑了。
當我感嘆個人得失,感嘆人生苦短,永遠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曾經心疼、難捨的回憶,到頭來竟只是一場虛幻的浮影,雖然存在過,卻是假的。
呵,多可笑的結局。以為丁家是我的依賴,是我的歸宿,他們曾那麼無私慷慨地愛護我容忍我,那份感動還是溫熱的啊!我一直把它珍藏在心底,可現在卻告訴我,錯了,錯了,他們並不是你的親人。而耿耿於懷多時的信王府,哈哈……可悲可憐的人啊……處心積慮傷害我,讓我日日夜夜心驚膽戰、疲於奔命,最後九死一生,竟然又說他們才是我血脈相連至親至近的家人——要我接受嗎?要丁辛接受嗎?又要我如何接受得了呢?
它來得太突然,我實在不知所措。或許故作堅強,只會徒惹上天無窮盡的試探。
我沒有力氣了。
如果可以睡去,不再醒來……該有多好。
辛兒,辛兒……
是誰在叫我?我不想醒過來……
辛兒,辛兒……
辛兒……
睡夢中驚醒,已是掌燈時分。頭痛難忍,我吃力地爬坐起來想要下床,卻發覺四肢綿軟無力,僅著的單衣也潮潮的,不知何時出了一身的虛汗。難道又著涼了?我悲哀一嘆,想到晚上還要被迫應酬那所謂的壽宴,雙腳索性搭在床沿不動了。
我這是何苦來哉?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我好像只有逆來順受乖乖就範的份兒。如果可以裝病躲過這回,倒也不錯——心中如何想便如何做了,我呼喚小嫻進門邊宣告了我的決定,不理會旁人的勸說又徑自倒回被裡,用不了多久便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虛虛實實之中,我做了好多夢。記不清夢中見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只知道心裡總是沉甸甸的好累,卻還是寧願累死在夢裡也永遠不要醒來。意識混沌中我又看見了一個美麗的女子,一聲聲喚著“辛兒”叫我快快睜開眼睛不要再睡下去。我睜著眼的啊!我在夢裡不滿地嚷著,可喉嚨卻啞然無聲,任我將眼睛睜得再大也瞧不清那人的樣貌。我想要翻身坐起,可雙手雙腳卻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繩索牢牢捆住,怎麼也動彈不得。我大叫著,依舊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我覺得又一陣頭疼欲裂,眼前變作昏黑一片,渾身上下都說不出的難受。
“非心……”
我聽到了,有人在叫我,可是他叫的不是“辛兒”,是……
“非心,醒醒啊……”
身體被誰攬在懷中輕輕搖晃著,我若有所覺地睜開了雙眼,在黑暗中望見一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