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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燈火亮起來。酒肆是空酒肆,生意又出奇的火,客人們都上旁邊的柳林裡喝酒去了。柳林裡散佈著許多白茬方桌,各自間隔幾丈遠,樹葉婆娑,微風習習,客人們一面呷酒,一面猜拳行令。菜也是時令的蔬菜,小黃瓜,毛豆角,黑釉小米甜米酒,碗裡漂著泡泛的白米粒兒。小二穿梭其間,吆喝著,從後取下挎在胳膊彎的陶壺,翻開扣在桌面上的茶碗,嫻熟地挽著花樣,高翹的壺嘴拉著漂亮的弧線,雨線似的灑了進去。
“青瑣,別看了。”胖婆走到一直趴在窗臺上往下看的青瑣面前,聲音有點埋怨:“也不知道你是怎麼選的,這個地方太煩了,叫人怎麼睡得著?”說著,將窗戶一關,喧譁的聲音減弱了。
“鬧點好,就不會想什麼了。”青瑣懶散地抬起頭,眼睛飄蕩在不知處,嘴角泛著苦澀的淺笑:“他是料不到我會住在這種地方的,是不是?”
胖婆瞧著青瑣低首垂眉的摸樣,那近似抽噎的娓娓愁緒,一股疼惜湧上心頭。她撫住青瑣的頭,哀嘆道:“可憐的孩子,原以為你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胖婆也替你高興著,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青瑣的眼睛眨了眨,一顆晶亮的眼淚霎時墜落,一頭無力的靠在胖婆的肩胛上。胖婆摟著她,一手撫摸著她尖尖的下巴,聲音裡透著悲涼:“看把你折騰成什麼樣?傻孩子,怎麼把那東西給扔掉了呢?這可是證據,它可以證明你是金枝玉葉身啊…”
“我不要。”青瑣搖搖頭:“我寧願不是。我只是青瑣,跟胖婆在一起的青瑣…”
“孩子不要太過傷心了,願菩薩保佑你,事情都會過去的,你的笑容還會像以前那樣明媚燦爛的。”
望著青瑣從門簾徐緩隱去的背影,胖婆緊攏五指,慈善的臉一團虔誠,嘴裡喁喁念著:“菩薩啊,保佑這孩子吧,保佑她至尊至貴,一生平安…”
這兩天青瑣喜歡在鏤空的清輝裡,靜靜地坐在窗旁的椅子上,胳膊支著臉腮,在豔陽升起或沉沒的時候遐想。窗外門外嘈雜零亂,她總是安靜地呆在房間裡,這讓胖婆心生憂鬱,卻又無可奈何。
兩天總算過去了,今日她們收拾完包袱,去城東。青瑣好像變得沒事似的,聲音又變得清脆起來。關卡果然鬆動了,不見那些侍衛晃動的身影。青瑣她們也是順利,抄近路翻過一座不高的小山,前面就是城東了。
山林寂靜,只有幾聲鳥鳴聲從樹梢上傳來,陽光斜灑在松林間,針芒似的落在山道上。青瑣蹙眉望了望天日,嗔怪胖婆不該回絕了趕馬車的,胖婆的腿腳不靈便,這會累著的。胖婆笑道,這樣好歹可以省下點銅錢,掙錢不容易,不可亂花。
話音未落,前面不知從何處閃出一道人影來,手提刀刃,黑虎軀穿一領粗布短褐袍,粗聲喝道:“娘們,打劫!”青瑣驚慌地扶著胖婆往回跑。不料沒跑幾步,又有四五個男子擋住了去處,滿臉凶神惡煞,陰陽怪氣地笑著。
胖婆一見這架勢,慌忙將手中的包袱扔在了地面上:“諸位爺,咱們都是貧苦人家,沒多少銀子,爺們只管拿去。”
幾個人圍攏來,有人拿刀尖挑開了包袱上的結頭,頓時花花綠綠撒了一地。那些人在地面上搗鼓著,眼光卻落在青瑣的身上。“這小娘不錯。”有人饞著眼叫:“讓爺們嚐嚐鮮如何,爺們再放你走?”幾人應和著,開始站起來。
“胖婆快跑!”青瑣一把拉住胖婆,朝著山下跑,一邊呼喊著:“抓強盜!抓強盜!”
那幾個未料到青瑣的反應那麼快,不過他們還是很快地追上了她們,有人大為光火,罵道:“臭娘們,還挺犟,吃我一刀!”說著,手中的刀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