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幾步,又站住背著宋運輝道:「你懂什麼,雷同志不是焦大,我也不是薛寶釵。你回去安心讀書,別摻和你們大同學的家庭問題,你還小呢。」 宋運輝見姐姐輕視他的見解,異常生氣:「姐,你可以用理由說服我,但你不能用年齡來否定我。」 宋運萍冷然道:「理論再有理,我也只看做出來的結果。百無一用是……」宋運萍即使被弟弟激得生氣,也還是記得不能罵人,忙將話止住。雷東寶做人熱情,做事實在,是個山一樣的男人,爸媽歧視他的戶口倒也罷了,這是實際問題,而她覺得,弟弟的話欺人太甚,非常侮辱雷東寶。本來她只是對雷東寶有隱隱約約的好感,只覺得他可依賴可信賴,此時被弟弟一說,她反而堅定不移地站在雷東寶的一邊,一個男人是幹大事創大業的,難道賈寶玉才算是性格愛好沒問題?賈寶玉那樣的男人才可怕,請他進門就跟請太爺進門。她氣呼呼邊說邊進自己房間拿起一本書,一看是《紅樓夢》,立即燙手一般扔下。 宋運輝已經將一句「姐你受迫害沒讀成大學,別因此仇視大學文明」的話挑到唇邊,但生生嚥了下去,他嚥下去時候只是本能,一種多年培養成的怕言多必失的本能,可很快就在沉默中想到,這話說出口,太傷姐姐的心。他沉默良久,最終只是冷靜給一句:「姐,我對雷同志遠日無怨,近日無讎,我不是詆毀他,我只是認為他有企圖。我們不能太麻煩他,佔他便宜。」(繼續下一頁)
宋運萍沒想到弟弟會說出如此理智的話來,她也是好久才回答一句:「鞋合不合適,腳最知道。別說了。」 宋季山夫婦看著兒女唇槍舌劍,都插不上嘴,心中感慨有之,欣慰有之,失落有之,孩子畢竟是長大了,可孩子做什麼也不由爹孃了。 跟以往所有時候小姐弟吵架最終都不了了之一樣,這回也是隔夜就沒事。雖然是不是真的沒事,只有姐弟倆各自心裡知道,可春節就那麼吃吃喝喝、熱熱鬧鬧過下來了。過了春節,還是宋運萍送弟弟去市區火車站,去得早,經過小雷家大隊時候,遠近不見人影。但兩人都看到積雪化掉大半的路邊的磚窯已經在整修,周圍場地已經清理,整一個大廣場。可見雷東寶說到做到,春節幾天也沒閒著。這回,連宋運輝看著也服,說這位雷同志是個做事的。這話,宋運萍聽了心裡比弟弟讚美她還高興。在她心裡覺得,被出去讀書見多識廣的弟弟讚美,是件了不起的事,她也終於為雷東寶放了心。 宋運萍一個人在市裡逛了半天,看看市裡的姑娘小夥穿得花枝招展,褲子把屁股緊緊包成兩瓣兒,褲腿大得像掃帚,還看見一個男人戴著蛤蟆鏡,穿三接頭皮鞋,理大鬢角,手裡拎一隻錄音機,邊走邊放,還邊扭,看見女孩子經過就作怪聲,宋運萍忙躲進商店避開。她差不多將整個市中心走下來,看到電影院門口貼著張紅紙,上面用黑墨汁寫著《小花》,另有一張是白紙黑字,寫的是《追捕》。宋運萍不由得想起弟弟提起他們學校操場放日本電影《追捕》,說裡面有個美麗的真由美,穿著很美麗的衣服,會開車開飛機,弟弟還畫圖給她看,可惜弟弟畫圖水平不好,但好歹看出真由美是很長的捲髮,宋運萍想,那一定很美。宋運萍真想看,可電影得晚上才有,她等不及。 她又去新華書店看看,見到櫃檯上在賣過時的年畫,有一張劉曉慶的特別好看,眼睛彎彎的,就像是《紅樓夢》裡說的,「任是無情也動人」,她忙掏錢買下來,她覺得劉曉慶可比陳沖美多了。 但宋運萍回來路上,一路走著,一直在想那觸目驚心的喇叭褲。她想到那包得跟蒜瓣似的屁股,又是駭笑,這樣的褲子,蹲下去不會裂嗎?她可不會穿那樣的褲子。 宋運輝回到大學,回到書的海洋,不僅學校圖書館裡面的書日新月異,同學裡面更是能人眾多,只要有訊息說過去的禁書或者限量內部發行的冊子出來,有錢的同學就呼啦一下去排隊搶購來看,有些書看得半通不通,可大家還是打攻堅戰似的啃下,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