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前一定要回來,咱家在這,替姑娘只守到丑時。”
我頷首,他已替我開了角門,深夜的後宮,是我所不熟悉的,白日的甬道,在此時,宛如迷宮一般,鋪天蓋地的,僅是那紅牆圍就的一方囚牢。
第五章 初相見(3)
傾霽宮不如鸞鳴宮離昭陽宮甚近,但也所處居中,相距不遠。
縱是長久無人居住,一樹一瓦不見疏漠,皆在暗夜中搖曳出一地生姿的樹影,宮內蜿蜒的一泓溪水,沿著迴廊,似玉帶將整座宮於碧翠處連線,那愈深的翠濃,蔓蔓地染渲出一道霓光,輝灑於彼時的寂寥。
邁進殿門時,我的眼眸觸到那一襲清冷月華,若淡非淡的光華流轉間,恰似染了極淺至淡的一抹血色,漸漸醇厚地積蓄起來,在庭院的樹蔭斑駁光影中散落,洇著那玉色的鵝卵石鋪就的甬道亦著了一絲隱晦的腥氣,繡履緩緩踩過疏影,血紅浸上了履尖,再避不開,只嗖地一下,便沁了進去,映著這個夜晚,終不再蒼白平和。
沿著迴廊走至碧溪邊,隱約,有悠遠的簫聲傳來,輕柔婉轉地回拂於這個接近死寂的宮中。
我不知道,這簫聲是從何而來,彷彿,近在咫尺,但,又不甚真實地存在於某一隅中。
我沒有忘記此行來的目的,縱然心裡對景王的安排有著質疑,可,我沒有忘記那個交易,因為,那個交易,我才可以繼續活下去,或者,還會如他所說,活得更好。
輕啟櫻唇,那首宮怨曲悠緩溢位:
“可憐芙蓉面,日日見消瘦;玉膚不禁衣,冰肌寒風透;
色殊反成棄,命殲何可疇。君恩實疏遠,妾意徒自詬;
但記前盟誓,誰識白袖柔;酈歌聲未聞,彷徨蹝履走;
心常含君王,龍體安康否;夜宴莫常開,豪飲當熱酒;
婀娜有時盡,明夕鎖新憂;素顏怎盡歡,君王怠相酬;
三千粉黛殤,一朝徒白首;獨醉宮牆月,回眸百媚休;”
唱至情深處,憶及昔日身處南越後宮的種種不堪,遂款款起身,蕙抒水袖,旋點金蓮,一個轉眸,那簫音愈近的窸娑撲面間。
卻見,那白衫之人從柳蔭樹深處走出。
第五章 初相見(4)
樹影間,我只看到那一雙瞳眸翦水,彷彿望著我,又彷彿望向的,不過是另一處。
那是一個極美的年輕女子,即便隱在陰暗處,她的美,依然燦爛奪目,宛如初升的月華,又若霽晴的蒼穹。
美到,讓各宮娘娘都會自慚形穢。
此時,她就站在那,似笑非笑,似顰非顰地凝著我。
卻並不說話。
我原以為,景王讓我至此被廢棄已久的宮,是為了那一人,未料到,竟是為這一個女子。
她是何人,為何會在這座禁宮內,我無從得知,我只知道我所唱的曲,引起的,僅是她的注意。
她白皙修長的手中,握著一枝通體泛著白光的玉簫,方才那吹簫之人,原來,也是她。
我有些尷尬,因為,我不知道,景王的用意是什麼。
她望向我的眼神,卻驟然如冰一樣的冷冽,讓我心底一寒,不自禁地向後退去時,突然,腿部被什麼東西重重砸到,我一軟,身子,徑直跌進身後的溪水中。
短短一個月內,我兩次墜水,雖然我識得水性,但此刻,也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在冰冷的溪水即將沒頂前,我被一雙手用力地拉出水面,我伏在岸邊,狼狽不堪。
我的下頷被她纖長的手製勾起,我的容貌倒映在她的瞳眸裡,臉上所塗的香膏已被水所衝淨。
我有些駭怕地抬起眸子,這才看清,她穿著月白的衫袍,如墨的髮絲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