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兄字,道出倆人的關係實屬菲淺。
確實,從南越滅國前,他們的關係,就已菲淺了。
攝政王轉身,望向澹臺謹,澹臺謹的面色並不算佳,眉宇間的惆悵,恁誰都瞧得出來。
“謹兄,坐。”
澹臺謹隨攝政王一併在一旁用樹樁雕成的小凳上坐定,這本是臨窗的一品茶處,就著略低的軒窗,恰可觀一池的清蓮。
案上擺著絕好的茶器,攝政王從青花瓷罐中拿起茶鬥把白尖裝入甌杯,他意態甚是優雅,與朝堂之上威儀赫赫的攝政王判若倆人,而,澹臺謹知道,這份優雅背後,是幾多的乾坤,從他和攝政王打交道的那日開始,他就知道。
“謹兄,先品茶。”
攝政王緩緩說出這句話,提起紫砂壺,將水先低後高衝入甌杯,復拿起甌蓋,輕輕地在甌面上繞一圈把浮在甌面上的泡沫颳起,隨後,再提起水壺把甌蓋衝淨。
“這種白尖是雨前番邦的貢品,偏是極之嬌嫩,若泡不得法,便有隱約的腥氣。”
攝政王看似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澹臺謹的眉心愈是蹙緊:
“王爺該知道微臣今日所來是為何事?”
他與攝政王,在稱呼上依舊保持著距離,並不願過多的親呢。
因為,這份親呢,他和他都明白,不過是表面的一種維繫。
一種關於交換的維繫。
“是本王命人去告知你的 ,本王自然知道,謹兄來此是為何事。”
攝政王中指夾住甌杯的邊沿,食指按在甌蓋的頂端,提起蓋甌,把茶水倒進面前的兩盞琉璃杯中,複道:
“本王后來才知道,要泡這上好的白尖,先得學會用手背試水溫,用蓋子托住水使之沿邊注入,這樣,不僅不致會傷嫩葉,更能知其水溫。謹兄,你可懂本王的意思?”
語音甫落,攝政王執起其中一盞琉璃杯遞於澹臺謹,澹臺謹伸手接過時,眉心略舒,沉聲道:
“王爺這次要什麼條件,才能換得姮兒的平安無恙?”
“本王昔日答應謹兄的事,還沒有完成,怎好再提要求呢?”
精緻的琉璃杯裡,那泛著熱氣的杯面,每一片白尖,都在慢慢地舒展惟獨澹臺謹的心,卻是攫緊得沒有辦法自己,他的唇角微微抽了一下,一仰脖把盞內的茶湯悉數喝下,那握盞的手,卻猶自顫抖著,無法遏制。
“我已失去一個女兒,姮兒,我再不能失去。”
澹臺謹不再自稱微臣,他的眼神裡滿是一種痛苦的神色。
是的,痛苦。
這份痛苦,整整壓抑了他十七年,都沒有得到任何的救贖。
“哈哈,謹兄,失去的那個,對於你,始終是心底的一處傷痕,若非這道傷痕,你又豈會走上今日的這條路呢?”
“是,我走上今日的這條路,是我咎由自取,我沒有想到,嫿兒會再次進宮,更沒有想到,最後竟死於那一場未央宮的大火之中!”
“那場火,自然是有人蓄意所為。”攝政王悠悠地道,輕抿一口盞內的清茶。
“你的意思—— ”
“謹兄該知道,如今東郡聯合青陽慎遠行不義之師,而在未央宮大火之前,謹兄又被所謂的順命侯府慘案所牽連,難道,這其中的關聯,謹兄還看不透麼?”
攝政王悠悠地說出這句話 ,現在,是說出這句話最佳的時間。
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
正正好,可以讓這句話起到最大的效果。
“砰”地一聲,澹臺謹手中的盞被他運力捏得粉碎,觸目驚心的血隨即湧出,濺落在茶具上,盤中清澈的茶湯裡,僅蜿蜒出一絲的血色清明。
“是我害了嫿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