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笑容很大,對著我又叫了一聲,“小歡,是姑姑呀。”
我愣住,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遲疑地叫了一聲姑姑,久久接不上第二句話來。
我的祖父生有一子一女,爸爸大學畢業之後就被分配下廠,一直沒有回到上海,姑姑比爸爸小七八歲,初中畢業正趕上文化大革命,後來就沒有再讀下去,結婚也早,嫁的不是上海人,所以也沒房子,一家三口一直跟老人住在一起,直到爺爺奶奶逝世為止。
老房子在市中心的石庫門裡,很小的一個亭子間,我小時候去過幾次,記憶裡永遠黑乎乎的一個小房間,推門進去就能看到床,一家幾口的生活全在一個窄小的空間內完成,人一多轉身都不方便,姑姑結婚的時候硬是隔了半間房出來,堪堪放下床,小弟出生以後跟他們睡在一起,大了就在地上鋪墊子睡,白天的時候再收起來。
爺爺很早就去世了,奶奶死的時候爸爸帶我過來奔喪,我一直記得姑父一邊抽菸一邊與弄堂裡的鄰居說的一句話。
他說的是,“這老太太,可騰出地方來了。”
當時我年齡還小,對他說話時的樣子已經有些模糊了,只記得那語氣,一字一頓,真是如釋重負。
後來我又來過上海幾次,都是跟爸爸媽媽住小旅館,待不了幾天就走了,最多跟姑姑家吃上一頓飯,所以對他們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來上海讀大學以後更是一次都沒見過,沒想到將近放假,姑姑居然找到學校裡來了,還表現得那麼親熱。
“小歡,想什麼呢?這就是你的宿舍啊?我說你這孩子,都在這兒讀了一個學期的書了,一次都沒上姑姑家去過,太見外了。”
姑姑的聲音,我們已經上樓進了我的寢室,我不好當著她的面走神,請她坐了,又去找杯子倒水。
“都快寒假了,我打電話到大哥那兒去過了,他說你還沒跟他說過是不是回去,我說小歡到了上海就一個人住學校,都沒跟我們聯絡過,這麼久了,現在過年都沒個音訊,那算什麼事兒啊?這不我跟他說了,再怎麼說你都是我親侄女,放假了不回去也行,直接上我家住著,我叫他也過來,我們兄妹兩家一起過年。”
姑姑臉架子瘦削,嘴唇也薄,一口上海話,語速很快,一說起來別人一句都插不上,好不容易等到她說完了我才得以開口。
“姑姑,我住學校挺好的,這兒什麼都有,不用麻煩。”
“你這孩子,是不是想著姑姑家小啊。”她笑起來,聲音有點尖,“放心吧,你過來了我讓小年在我們屋裡搭個鋪。”
我立刻想到堂弟小年的樣子,他的相貌從父親,上初中的時候就有一米八的個子,體重也驚人,一條胳膊比我大腿還粗,脾氣也不好,讓他為了我騰出自己的房間,我真不敢想象。
“不不,真不用。”我立刻推辭。
“小歡!”姑姑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很大,“我們是一家人,你跟姑姑客氣什麼,等你爸爸過來了,我們一家人還有事要商量呢。”
“那您直接跟我爸爸說就行了,我沒關係的。”我被她抓得手腕發疼,益發莫名起來,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行,我問過你們寢室阿姨了,她說其他學生差不多都走光了,你還留在這兒幹嘛?冷冷清清的,今天就跟姑姑回去吧。”她薄薄的嘴唇一動,然後直接下結論。
我糊塗了,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奶奶在世時我要將戶口遷回上海時的情景,姑姑一家只對我們說了一句,“老太太同意了我們也沒什麼意見,不過戶口是戶口,房子是房子,大哥你簽了這張協議我們就把戶口本拿出來。”
協議寫的很簡單,內容是我們絕不以任何要求住進那套房子,我已經忘記了爸爸媽媽的反應了,只記得那天辦完手續之後我們立刻就回了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