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洵步履匆匆地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這才長長地撥出一口氣。他雖經過牢獄之災,但到底也是普通人,陪著陸霜年演了這一出瞞天過海的遮天大計,這些天精神緊繃,心裡緊張不已,體力也已經透支到了極限。
半年前,當陸霜年找到他的時候,杜洵便決定豁出性命去幫她這一回。他讀過聖賢書,知道什麼叫做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陸霜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於是杜洵以養家餬口為由,自己開了家小診所。這年代兵荒馬亂,國立醫院裡的好些大夫都在外面接些私貨,有的給達官貴人做做家庭醫生,有的業餘倒賣些黑市上緊俏國家管控又不嚴的藥品,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苟且地討生活。
陸霜年被槍擊的那天,他“剛好”與急救的一聲換了班。救護車上的護士,也換成了他的妻子。
陸霜年被送到醫院,杜洵親自進行了手術。
幾個夏澤的高官沒一會兒就到了醫院,杜洵當時還不知道急救室外面站著的那個年長的男人就是幾乎在夏澤軍界一手遮天的楚瑞。他對那些人撒了謊,說手術已經盡力,然而陸霜年的傷情太過嚴重,依舊命懸一線。
接下來的三天,他先是偷樑換柱,將陸霜年換出了重症病房,秘密送到了自己家的私人診所,又將一個早已瀕死的同陸霜年身形相仿的女病人安排進了陸霜年的病房。呼吸面罩蓋在臉上,又不允許醫護人員以外的人進病房探視,竟就這麼偷樑換柱地瞞住了那些等在病房外頭的人。
接下來就是製造陸霜年的假死。
那孤苦伶仃的女病人沒幾天便去世了,杜洵按陸霜年的指示,只假作她還活著。
第三天的深夜,兩個職業殺手闖進了病房,在對著“陸霜年”開槍十多次之後逃之夭夭。醫院裡來了大批的軍警,但很快,那些警戒就被撤走了。醫院接到了命令,病床上的屍體被秘密火化,先前守在病房外面那些高官模樣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杜洵並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隱情,他只知道這一切都與陸霜年當初同他說過的一模一樣。
在杜洵看來,他的救命恩人手眼通天,多智近妖,他只要按陸霜年吩咐的一步一步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多問,也不能多問。
杜洵理了理思路,再次感慨了一下救命恩人的手段之後,開啟門出去。
“死者的遺物馬上要移交了,我需要最後檢查一次。”
門口的守衛為杜洵開了門。
醫生走進屋子,桌上放著一隻紙袋,裡面是那天陸霜年被送進醫院接受手術是換下來的血衣。他裝模作樣地翻檢了一下,用微小的動作讓掌心的那條鏈子滑進了衣服的褶皺裡。
現在,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陸霜年的“遺物”被送到了何勳的桌面上。他臨時從酒店出來,風塵僕僕,來不及喝口水,便將那袋子裡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桌上。即便到現在,何勳也無法接受陸霜年已經死去的事實。他感覺自己如同行屍走肉,所有的動作僅靠殘存的邏輯和理智來指揮。
陸霜年在被送入醫院的第二天死亡,屍體竟然已經火化了。這其中必有隱情,然而何勳卻已無力思考。陸霜年的死從楚瑞口中得知的,他並沒有立場和理由去質疑。
墨綠色的軍裝已經被凝固的血液變成了黑紫色,貼身的襯衣大半已經染了血,胸口處有一個子彈射入時留下的邊緣焦黑的洞。再無其他。
何勳盯著那件染血的軍服看了半晌,突然用手拎起來抖了抖。銀色的鏈子從衣服的褶皺間掉了下來。
一條項鍊。
何勳撿起項鍊來,很細的銀色鏈子,他曾見過。陸霜年不管到哪裡都帶著,哪怕樣式有些寒酸。項墜倒是第一次沒有被隱藏在衣領裡。——那是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