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口打的這一仗就是史書上說的“日俄戰爭”,只看到炮彈在江裡爆炸了,日本人一邊在江上架浮橋,一邊從朝鮮那邊過了江,螞蟻一樣朝俄國人的陣地上爬。德章爺爺嚇得不要了工錢,急忙趕著驢車跑回響水村的家,可是家裡也來了俄國人。俄國人燒了艚船,端著刺刀,襠裡夾著碩大的生殖器,挨門挨戶拉夫徵糧找女人。俄國人和日本人都糟蹋中國女人哪!德章爺爺更加痛哭流涕,口水亮閃閃的,拖著顫悠悠的長怎麼解釋掛到了下巴上。鹿染撒貝村的人一看就樂了,趙文暉過來悄悄哄勸爺爺,“瑪發(滿族人家對爺爺的稱呼),瑪發,醒醒吧!”可是德章爺爺已經聽不見別人的話了,他的記憶停留在了舊時,停留在了日俄戰爭,哭得閉著眼,麵糰一樣柔軟,拍著桌子叫道:“皇上!皇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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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鴨綠江》2(2)
趙家大概已經習慣了老爺子一說古就免不了痛哭流涕,只好由他了。鹿染撒貝村的人想,這樣的老爺子,給口吃的就行了,也惹不了什麼禍了,這真是個讓人心滿意足的好人家呀!
只有靈芝不這麼看。天已經黑下來了,這場婚禮的重要人物新郎趙文舉卻始終沒有出現,靈芝由對趙文舉模樣的猜測變成了對這樁婚事的懷疑。她的心裡越來越沒底兒,越來越慌亂,在新房裡坐福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天漸漸黑了,新房裡上了燈,靈芝直著眼睛朝大門外巴望著,直到天黑,新郎始終沒露面。
新房很安靜,一鋪大通炕,中間用松木打著排板間隔,使炕面變成兩個空間,外間白日全家共用,吃飯烤火暖和腳,裡間才是新人夜間的洞房。炕上放著新鋪新蓋,炕梢還有一張紅布帷幔,幔裡悄無聲息。在鴨綠江流域,閨女是否嫁了富庶人家,進了門首先要看新房有沒有硃紅衣櫃。靈芝孃家沒有陪嫁,趙家就揣度著她的心意,為她做了一口硃紅櫃子。隨著燭光的閃跳,櫃子上面的捲雲銅鎖忽明忽暗,櫃面也像上了彩釉,十分好看。靈芝身心麻木著,無心打量,起身到屋外寬了寬身子,回屋沉重地坐到了洞房的炕沿上。她剛坐下去,就聽到一個細弱的聲音從炕梢的紅帷幔裡傳出來:“累了吧?”隨即一隻蒼白枯乾的細手把幔子撩開,露出了一張經年不見陽光的臉和一對焦黃的眼珠子,靈芝回頭時,這雙眼睛正撲簌簌地眨巴著看她。靈芝驚得呆了一陣後一高跳起來,男人擺擺手,疲軟地對她笑了笑。婆婆趙關氏一直貼牆根站著聽房,這時隔著窗戶紙敲敲窗欞說:“靈芝,他是你男人。你看他還尿不尿了?”
靈芝嫁的是個癱子。
《寂靜的鴨綠江》3(1)
癱子趙文舉兩三歲前是個虎生生的男孩,不幸的是三歲那年他坐在窗臺上往後一倚,窗子無聲地開啟了,趙文舉像個泥丸仰面朝天從窗裡飛落到窗外,這一跤跌得他從此成了廢人。
在靈芝之前,趙文舉對女人所有的渴望都不過是水中望月,鏡裡觀花。身邊忙忙碌碌的人只當他是個吃閒飯的廢物而忽視了他作為男人的存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身子不行了,可他的心還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仍有著男人的本能衝動。家人忽視了他的衝動,他只能憑著趙文暉教他認識的字,到手中的唱本里去揣摩,在隱晦的唱詞裡體會兩性間的秘密。他知道那個讓他焦渴不安的秘密就隱藏在女人身上,只有觸控到女人,才會把那個讓他夢裡不得安生的秘匣子開啟。他不止一次把被子撩開,打量著自己死氣沉沉的生殖器並努力召喚著,可那裡卻寂靜得可怕。他整天平著一張黃蠟蠟的臉,不死不活地躺著,關於女人,沒人告訴他更多。在他窗前,甚至連只母雞都沒有,即便有,他躺在炕上也看不見,後來是趙關氏